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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40章 浮光掠影

    次日便是中秋,是日云稀雾少,是连日来难有的好天气。午膳用毕,绮罗回到锦园,暖雪早已备好过节所用衣物。绮罗见那桃红的襦裙分外温婉,问道:“阿兄今日是何穿戴?”暖雪想了想,道:“当是一身翠色常服,昨儿个我见他房里丫头刚领了那身衣服去。”

    绮罗笑道:“我不穿这一身,你给我换了去。”暖雪讶然问道:“怎么?这是夫人入秋新帮你置办的衣物,难道你不喜欢吗?”绮罗微微摇头道:“你别管我,我要那身碧玺色的襦裙。”暖雪睇了她一眼,笑道:“小娘子入宫许久,这脾性却是让我再摸不准了呢。”

    她只微笑,并不答话,心里暗暗念道——上回皇上便是着了身常青的常服在太液池游玩,新纳入宫的才人穿了粉裙以伴,却叫私下的宫人议论纷纷,都道她粉与绿,称得人眼花缭乱。她可不愿被人给议论了去。

    收拾完毕,绮罗在凤歌陪伴之下一同出门赏月宴饮。本朝惯有中秋赏月的习俗,秋雨洗尘,此时的月光是一年中最为皎洁的一天,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清辉洒满大地。长安城内,赏月最佳的地点便是平康坊内的秋月楼。秋月楼地处高台,又建有重檐高阁,供人凭高望远赏月。与三元节的满城灯火辉煌相比,中秋的长安城显得更加肃穆宁静,却了灯轮华光,月光看得越发清明。

    府内仆人早已在秋月楼定下厢房,绮罗随凤歌上得层楼。秋月楼建得古怪,别人家的房子都同等高度,可他这儿的别出心裁,凭借地势高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建于其中。凤歌所定的厢房是酒楼中最高的一阙阁楼,名曰“摘星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廊柱上纱帘随风轻柔摇动,曼妙难言。

    中秋出外赏月者众,女子纷纷头戴花冠,衣罗琦,施香脂粉黛,盈盈袅袅。绮罗隔帘相望,见外面佳人盛饰,世庶混杂,其乐融融。她问凤歌道:“这里一直都如此热闹吗?”凤歌摇了摇头,指着楼下正执酒壶的一书生模样的人说道:“秋月楼平常虽在长安城内算是热闹的酒坊,但往常决计没有今日。你看那人,是金科试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中了榜。年年春试秋榜,中秋前后正是金科试子放榜的时候,所以很多中榜的举人都会到此请客赏月饮酒。”

    绮罗淡淡“哦”了一声:“怪不得我看这些人个个都有股书生气息。”

    话音方落,亭台之下响起一阵拊掌赞声,随即便传来韦元沛略带戏谑的声音:“绮罗,你进大内后本事长了不少。居然能看出人身上的书生气息。”绮罗向来同韦元沛随性惯了,虽未见到人,却开口反唇:“我不仅闻到了书生气息,还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穷措大的气息。”说罢提起裙琚朝梯台行去。方至梯口,下头上来了两人,韦元沛前面有一白玉冠的少年垂头上行,韦元沛微随其后,态度恭敬。

    那少年陡然抬头,与绮罗四目相对,一瞬间,拂过她脑海中的是浮光掠影,是电闪雷鸣,是久别重逢后复又惊起的浪涛。她顿时哑然,指着少年,支吾顿挫道:“是你?”少年眸中似有涟漪微漾,目光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一遍,良久才敢确定般从喉头挤出了几个字:“是你。”凤歌神色哗然一变,急对李炎揖礼道:“大王,舍妹年幼懵懂,若是冲撞了大王,请勿见责。”言罢,侧头对绮罗柔声道:“见到颖王,还不快快行礼。”

    “你是颖王?”似自语,似问询,话甫出口,方知失礼,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大王。”

    他的声音却了方才的讶然,典雅而温和:“无妨,今日是某厚着脸皮来吃凤歌这顿酒,不是正规场合,你无须多礼。”绮罗这才愣然回身,脑中却还是一团白雾茫茫,当时她只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贵气非凡,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赫赫大名的颖王。李炎忽而笑问道:“时至今日,你可否告知我,你究竟是叫什么名字?”

    绮罗双颊染上霞色,从容答道:“奴婢不敢有瞒,只是当日出于不便,是以以阿兄姓名告知大王。奴婢复姓百里,双字齐笙,大王若是不嫌,可称奴婢绮罗。”李炎看了看凤歌,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调头又是一阵朗朗笑声:“甚好甚好。”绮罗心下惴惴,当日灞水一面之缘,他们各负谎言,他有瞒于她,她亦有瞒于他,本是彼此彼此。可绮罗四载大内生涯,深知天子皇家中人性情难以揣摩,一颦一笑一转眼就什么都变了,是以拿捏了一把汗,不得安宁。凤歌被他们的一问一答弄得满头雾水,问道:“大王以前认识舍妹?”

    “见过。”李炎的眸在绮罗身上停留片刻,微笑以对:“不止见过,这几年我为了找到她,险些将长安掘地三尺。”凤歌越是糊涂:“臣木讷。”再观韦元沛亦是不得要领。李炎却大手一挥,道:“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这时楼下茶博士来报,又有几位客人到来,遂引人来阁楼之上。群贤进阁,有当朝官员,也有金科入榜试子,还有凤歌大内同僚,他们互相见礼毕,这才入席而坐。李炎抚掌道:“今日承蒙百里和远舟的面子,某有幸与诸贤相识。诸位只当是寻常友人相聚,不必拘礼。”此言一出,方才正襟危坐的一室宾客这才微微松懈些许。直至莺燕入室,歌舞升起,众人把酒言欢,或论诗文,或比音律,雅令俗令各行一通,面面喝得面含耳热,阁楼中热情高涨,幸然非常。

    绮罗正在看廊柱下女子欢舞,裙带与帘幔纠葛缠绵,倒比那舞姿还要引人注目得多。韦元沛不知怎地,忽的把话头转向绮罗,朗声道:“你别显摆你的文采了,绮罗十岁时所做的诗就比你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我说要比诗书作对,在座有胆量的就去同她比试笔试。”火忽然烧到身上,绮罗不免愕然,撤回目光,回头一看,只见韦元沛面红耳赤看样子像是喝多了清酒,酒意冲了脑门,就开始胡说八道,她瞪了他一眼,低声嗔道:“你这措大,胡说什么?”

    凤歌自然是向着绮罗的,捧着酒壶向韦元沛走去,掷地有声道:“你别欺负绮罗。”韦元沛一向如此,喝到兴头处六亲不认,听了凤歌这话,他声音越发大:“我没有欺负她,你忘了?当年你家西席先生多少次揪着你的耳朵,让你多跟着绮罗学学诗书笔墨?”说完又是朗声一阵笑意。

    绮罗窘到极处,只恨不得找个地缝把韦元沛给埋了。席上的李炎听后,悠然道:“某自问读过几年书,习些文墨,有几个对子想请教请教你,不知可否?”绮罗惶然,“奴婢才疏学浅,大王这话是要折煞奴婢。大王休听韦元沛酒后醉言,他一贯喝多了就没个正行,嘴里也吐不出一句好话。”李炎淡淡道:“无妨,小小切磋,不分胜负,不定输赢,你觉得如何?”

    韦元沛欢声击掌,将阁楼上大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李炎话已至此,绮罗不好再言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朝李炎福身道:“请大王赐上联。”

    “承教了。”李炎笑道:“先是男子名,请对以女子姓名。”见绮罗微微点头,李炎脱口道:“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