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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39章 云上雾霭

    八月十四夜里下值,绮罗便收罗出宫。自进到司衣司,她一年能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到了休假的时候,她早早便收拾好行囊。红雨将她送至兴安门方归:“年年中秋你都回家去过,倒霸气一人撂在大内,冷冷清清。”绮罗自知理亏,也不争辩,只温驯道:“不是还有夕月在么?”言罢又想起枕下压着的那张纸,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此次省亲,我两日才会回来,尚仪局遴选已迫在眉睫,你和夕月这几日可不要荒废了功夫。”红雨点点头,道:“你尽管放宽心,我定会勤加练习的。”

    “你么,我倒不愁,只夕月寻常俗事缠身,难得空闲。我枕下有张纸,上头的曲子,对你们的指法韵律颇有好处,你取出来,你二人好生习练。”绮罗不敢明言拟素私下透露题目与她,只得婉转提醒。红雨点头道:“你快去吧,再晚些恐怕要宵禁了。”绮罗颔首,又嘱咐了一遍:“回去就练,可千万不要忘了。”

    “好,我记下了,快去吧。”红雨将挎在肩上的包袱递给绮罗,“可别再唠叨,我耳朵都叫你说出茧子来了。”

    绮罗这才转身递交鱼符出宫。红雨回到院中,顺顺当当地从绮罗枕下找出那张纸条,展开一看,纸上记了好几首谱子,分别有《春江花月夜》、《商族行》、《栖乌夜飞》、《欢闻》和《白纻》共五曲。红雨愣然,这五首曲子调法各异,曲风不尽相同,韵律都淡然雅致。绮罗常说练曲子必要百家汇通,面面俱到,如今大选在即,为何却只教她们练相同韵味的曲子?好在红雨有个好处,不爱多言,素来绮罗说什么,她通通信了去,也无多虑。因她再三提点,红雨未曾停歇,当即便前往绣房。可夕月并未在绣房,问了人才知道她下午未当值。红雨只好托人将纸条转递给夕月,再回院内,摆出锦瑟,对着曲谱,拨弄琴弦。

    车辇直入金吾将军百里府邸。将军和夫人已在花厅相侯多时。绮罗下车直奔中庭,先拜了将军,再拜夫人。夫人不由捧着绮罗的脸,在她小脸上不断摩挲。只见她乌发如云,面色红润,倒不似前几次那般面黄肌瘦,笑道:“好在这回回来瘦得不那么狠了,上回回来仿佛只有一身皮包骨,教我看得心里难受。”绮罗偎依在夫人怀里,轻声笑道:“阿母还说,日日让凤歌带来那许多吃食,便宜了口腹,又白白添了这许多肉。”说着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故作苦恼状。

    将军乐呵呵笑起来:“胖点好,太瘦了你阿母看在眼里,心跟刀割一样。”

    未多时,忙有下人前来仪案布箸,通传膳食,几人相偕案前坐定。忽闻帘外风动珠响,衣香袭人,中庭处含笑转出一个簪花少女来,身着碧色长裙,身姿如柳树翩跹,进得厅内,向将军和夫人行礼:“见过姨母、姨父。”罢了又转身与凤歌福身:“越表哥。”目光盈盈一转,瞧着绮罗,笑问:“恐怕这位就是绮罗妹妹?”

    夫人停箸笑道:“绮罗,这位是九如表姐。她的父亲是原振州司马,几年前曾到家中做客,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绮罗未有记忆,记不得那振州司马是什么模样,但仍不失分寸与她见好:“表姐。”将军并无动作,只是看着她笑道:“快坐下吃饭吧,就等你了。”九如径直走到案前,案上只有凤歌旁还有空位,她微微红了红脸,在他旁边坐下。绮罗见此情景,忽然想起今岁中元节阿母同她说过的事情,她道凤歌现年已十七,已到婚配的年纪,好几家高门大户都委婉表达结亲之意。彼时夫人说者无心,可绮罗却是听者有意,记了这大半年,此时见这九如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漫生出淡淡厌恶。夫人落座后看了绮罗一眼,笑道:“绮罗,快尝尝这酪樱桃,今岁樱桃新出,父亲便让人储了一些在冰窖,你看是否有变味?”绮罗含了一口到嘴里,清香淡甜的樱桃她都吃出一阵涩气,又夹了一粒放进凤歌碗内,道:“你快帮我尝尝,是不是在冰窖放久了,我怎么觉得有股涩涩的味道。”凤歌也不计较,将那粒樱桃吃下,愣道:“涩?没有啊。”又转身动筷,夹了一筷鱼,细细将鱼刺剔除,再送入绮罗碗中:“天儿快冷了,这么晚还没用膳,多用些。你喜欢鲥鱼,今儿是你的口福到了。”

    夫人笑道:“我说昨天下值后你怎么就不见人影了,我还以为又去了山上打猎,没想到是为你妹妹下河抓鱼去了。”凤歌微微红了红脸再没说话。绮罗闷头扒拉碗内的饭菜,心上总算是平复了些许。

    九如到百里府上为客,就居于锦园东厢临水的那间房,她住的房间与绮罗房间的暖阁推窗而对。

    晚些时候,暖阁里掌了灯。绮罗搬来棋盘,与凤歌饮茶下棋。茶香袅袅,与房间里燃着的香料交织在一处,越发甜腻,迫得他们支了窗。凤歌执黑子,绮罗执白子。才下了两个回合,凤歌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寻常能下一盘棋的功夫,今日她才落了两个回合,不由笑道:“怪不得经常看你下值比别人晚些,以前还不知为什么,现在我才知道,瞧你着啰里啰嗦,你不慢那谁慢?”绮罗不与他争辩,任由他取笑自己,淡淡道:“那位表姐下棋落子很快么?”凤歌愣了愣:“哪位表姐?”她不动声色地朝对窗努了努嘴:“就那位表姐咯。”他一头雾水:“她落子快或慢,我又怎么晓得?”

    绮罗“哦”了一声,微不可查地往窗边坐了坐,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慢悠悠问道:“你没有和她下过棋吗?”凤歌越发茫然:“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下棋,她上月到家来,至今我见她也不过才三面。怎么,难道你想和她下棋?”绮罗这才动了动嘴角,扯出末淡淡笑意来。

    天外零星飘起小雨,时不时有三两点飞到她的手臂上,凉丝丝的。她这才吩咐暖雪:“把窗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