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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94章 惊鸿照影

    次日凤歌起了个大早,起来之后便和朱钊出门上街。塞外不比长安冷得彻底,早晚极其严寒,滴水成冰,吐气成霜,他穿着常服挂着斗篷到街上溜达一圈。此地与回鹘汗国隔河而望,回鹘汗国现今的彰信可汗与大唐交好,开放往来,互为市贸,此地作为入大唐的第一个城镇,胡人来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一大早便有不少胡姬摆出回鹘特有的东西来卖,凤歌连看了几张波斯的织布,卖布的胡姬披着五颜六色的布匹,一个劲地朝凤歌抛去眼色。凤歌视若无睹,扯着布匹,左看右看,找来朱钊问道:“这匹布带回去给绮罗做衣裳怎么样?”朱钊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小郎君,小娘子若是在长安穿这种衣服,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遂弃了布,继续往前逛,有一群人吆喝着开玉料原石,朱钊非得去凑热闹,凤歌没什么心思,朱钊眼睛一转,说道:“开块石料,回去叫齐玉师父打一只镯子,小娘子得了必定欢喜。”他便如鱼一般哧溜扎进人堆里。人堆中央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约摸六十来岁,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手被石头扎得到处都是口子,另外的便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一身粗布麻衣,长得极为水灵,尤其是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又圆,几乎占了那张小脸的一半,如同一泓幽泉,看得人心里水涔涔的。

    小老儿捧着块石头,说道:“这是老头儿新采的一块原石,成色极好,极有可能开出上好的翡翠来,有没有哪位郎君想来试一试?”有人问价,小老儿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是一两银子的意思,众人有让他短两个钱的,有想看究竟开不开得出来翡翠的。少女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身上半耷拉着一件脏兮兮的狐毛褙子,翘着手指正嗑着松子,偶尔朝小老儿那边转两圈,眼里写满困惑,衬着头又转回来继续剥松子,攒了小半把便递给小老儿。朱钊笑道:“这小老儿卖东西不成才,养孙女倒成才,孝顺着呢。”凤歌一手支在朱钊的背上,说道:“谁说她是小老儿你的孙女儿了,你看那丫头面白肤嫩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虽披了脏兮兮的衣裳,可脖子手和脸都洗得干干净净,那褙子也大了些,不怎么合体。”朱钊不以为然:“或是这小老儿只有这一个孙女儿,所以看得娇气呢?”凤歌又道:“你看那丫头,脸色苍白,坐在那里挪一挪身子,便会皱皱眉头,下意识去看自己右腹,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身上受了伤,那个老头儿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话音刚刚落脚,凤歌觉察到一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能抬眼望去,和小丫头的眼睛胶着在一起,她像是听到什么,怒目看向他。凤歌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忙扯了朱钊钻出人群。朱钊原想看是否有人买下那石头,未看到结局处,心中犹有不满,边走边嘀咕,凤歌想起那丫头的眼神,咬咬牙,拖着他跑得更快。

    在城里晃悠了一天,下午他便早早地回了府上,他到这厢后,许世德给他拨了一方三进三出的土坯宅子,这里的宅子与长安的大不一样,皆为黄土夯筑而成,低矮平实,屋上覆着青瓦,脊梁雕花极为平淡,不比长安精美。幸亏此处日光比长安的亮,落日也比长安的圆,他爬上房顶,躺在屋脊上,翘着二郎腿看西边渐渐落下的太阳。霞光满天,映得西边红彤彤的,像烈火灼烧天际,灿烂到极致。宅子后面是一条六尺见方的小道,小道那头种了一排排白杨,叶子已经掉光,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这冬日里孤寂招摇。霞色散去,天空由火红变成湛蓝,再化上漆磨,风一吹,凉飕飕的。朱钊在下面喊道:“小郎君,日色散了,再待上面,仔细着凉。”凤歌含糊地答应两声,站起身来,正要下去,突然看到小道那头的树下似乎闪过几个黑影。准确的来说,是看到好几道影子,夜色开合,他看得不怎么真切,是以立足屋脊多看了几眼,朱钊在下头催道:“小郎君,你在看什么?”

    恰是此时,凤歌隐约见那里有人拔剑,寒光彻彻,不由一急,脚下一蹬,轻盈地飞了下去,见几个黑衣蒙面人纷纷举刀砍向跑在最前头的一个少女,招招狠戾,刀刀致命,几乎是要置人于死地。少女身形并不利索,堪堪避过两刀,黑衣人当头一刀劈来,正是避无可避时,凤歌自天而下,以足踢向刀背,挡开这一刀。少女讶然,抬头一望,凤歌心里咯噔一声,原来她正是早上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和卖玉老人在一起的少女。她亦是一惊,尚来不及说话,便见有人从凤歌身后攻来,她扶着他的肩膀,极力撑起自己半边身子,猛地抬脚,抵了一波进攻,那人被她一脚踹翻在地上,她自己却也倒退两步,捂着伤口哎哟哎哟直叫唤,凤歌低头,这才发现她白毛褙子腹部处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肩膀和手臂又添了新伤,正淙淙冒着鲜血。他问:“你怎么样了?”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声音清脆动人,像是春天一条欢快的溪流,在他心上淌了一遭。凤歌笑了笑,招手和黑衣人周旋了几招,对方人多,他虽占不了大便宜,但好歹防守得密不透风,相互拆了十几招,黑衣人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再过不久,宅子一角传来军靴踏地的声音,朱钊不停催促他们:“快,快一些。”见有人来接应,黑衣人间递了个眼神,便齐齐收招,作鸟兽状散去,凤歌拔腿去追,行到最后那人见他紧追不舍,遂回头,朝少女扔了个东西过去,只听她一阵痛呼,凤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远去的黑衣人,心里纠结一番,听她喊得着实痛苦,遂咬咬牙,任由他们离开。朱钊快步行来,见凤歌正捧着少女的肩膀不停地摇晃:“你醒醒,千万不要睡着。”没来由的,他心里一个“咯噔”,急忙跑了过去,问道:“小郎君,怎么回事?”

    凤歌一把抱起少女,沉声说道:“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