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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95章 厝火积薪

    凤歌在廊外的长凳上坐下,怀里抱着剑,看着中天玉盘一般的月亮,心里直发毛,长安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一轮月亮?绮罗如果现在望天,和他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月亮。一想起绮罗,他便觉得眼前泛酸,涩得眼睛都开始发疼。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这份心思来的。他也知道这份心思不该有,可偏偏着了魔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索性不去理会,纵有千难万难,总要激流勇进后,此生才不会留有后悔。哪怕功败垂成、哪怕无功而返,也好过从一开始便缴械投降。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丫鬟送药来,凤歌便同她一同进去。榻上的少女,脸白如纸,毫无生机,嘴唇上已经有干裂的痕迹,不断渗出鲜红的血珠。丫鬟给她喂药,她张不开嘴,灌进去的药汁又从嘴角淌了出来。丫鬟手足无措地看向凤歌:“小郎君,她吃不进药了。”凤歌心里一漏,走上前从另一个丫鬟手中将她接了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使劲捏紧她的嘴角,迫使她微微张开一条口,才吩咐丫鬟:“给她灌下去。”丫鬟依言,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药。她咽得极艰难,一勺有一半都洒在外头,顺着她的嘴角,滴了凤歌满手,他满不在乎,直到她喝完整碗药才将手松开。

    大夫说过,中了这种毒,毒发时会非常难受,体内犹如千万只虫蚁在不断撕咬,有蚀骨之痛。药将将灌了下去,少女身子一阵抽搐,双脚用力拍打着床榻,浑身颤栗不已,口中喃喃说些什么,凤歌没有听清,凑上前去,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凤歌大骇,怕她吃不住痛苦,咬舌自尽,于是把住她的下颌,命丫鬟绞来帕子塞进她嘴里。她自然不依,翻个身,趁凤歌去捞她手臂时,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吃痛,下意识扬起巴掌,正要劈下去,看到她一片混沌的脸,又慢慢落回,咬牙硬撑。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终于将凤歌放开,他只觉肩膀已经变得麻木,毫无知觉。此时少女微微睁开眼,凤歌皱皱眉,轻声对她说:“争气一点,大夫说你好过今夜就没事了。”她灵秀的眼中变得浑浊,看什么东西都是迷迷糊糊的,就连凤歌近在咫尺的脸也看不清楚,只朦朦胧胧听到耳边有一个极其清越的嗓音,毒发侵体,感官都变得模糊,抬手去探,什么都没有抓着,一双手截住了她的手,将她塞进被子里,那个清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挺过去,马上就天亮了。”她努力想要睁大眼睛,可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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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程振刑罚已满,凤歌和朱钊去了巡逻卫队报道。先是学规矩,巡逻卫队的规矩果然很多,麻纸编排成厚厚的小册子,一条一条翻过去,竟然有八十条之多,细至吃饭须得在半刻钟之内完成都入册文载。程振对他们说道:“规矩必须得记熟了,记熟了就不能违背,否则咱们巡逻卫队一百零八件刑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朱钊和凤歌相视而笑,齐齐应了一声“是”。

    巡逻卫队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既入军营,上下一心,不得有二。意思就是既然进了这个地方,大家都是兄弟,不能差别对待,不管是在外面有田地的还是有宅子的,当差的日子都必须在军营里。是以,他们六日都不能回府上。凤歌所幸也没什么牵挂,欣然受之。初到的那两日,程振以新兵习规矩为由,让他们到伙房去打杂帮忙。朱钊对此颇有微辞,但见凤歌不发一语,遂也将话都咽了回去。伙房现有五人,管着巡逻卫队三百多号人的一日三餐,忙得不亦乐乎,见凤歌来了,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便将两副木桶塞给他们怀里:“是新来的吧?来得正好,正好没水了,赶紧挑水去。”说完又转身上大灶蒸面饼,凤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桶,又看了看那人,说:“哪儿挑水去?”他头也未回:“出了营房直走,朝西五里地就到了。”

    朱钊一路埋怨不断:“将军让小郎君到这儿来历练,他们却让咱们来挑水,若是被将军和夫人知道,还不知道该如何心疼呢。”挑水不是什么难事,走无力地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凤歌的肩膀昨夜被女子病中咬了一口,那块肉都险些撕了下来,担子压在上面,就跟嵌进肉里一样,勒得生疼,朱钊的埋怨便显得有些刺耳,他道:“大家伙都得吃饭,都得喝水,你我不挑,这件事情总有别的人来做,难不成就我是爹生娘养,别人都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成。”一语堵得朱钊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回到伙房,蒸好的面饼方才出炉,掌勺的一面往屉子里起东西,一边笑道:“年轻人果然跑得快,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回一趟的时间,也够你们跑两次的了。”凤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问道:“这些还够吗?”朱钊斜里插进一句话:“我还以为巡逻卫队的规矩这么严,里面的兵年纪都不算大呢。”掌勺朝凤歌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再美的花也有开败的时候,巡逻卫队的兵也有老的时候。”朱钊嘿然抓了抓脑勺:“你们一直没有退下去吗?”面饼起完,他示意凤歌将屉子搬到一边去,转身继续和盆里的面,答道:“退哪里去?”朱钊道:“回家啊。”

    老兵娴熟地和面,嘴角噙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年轻的时候入了营,后来娶了亲,还在军营里,她一个人在外头,跟一个游方郎中跑了。再后来回鹘内乱借兵,我跟着去了,没立什么功,反倒伤了腿,说不上亲事,心思也就淡了。现在呐,这里就是我的家,你要我退到哪里去?”他语气轻松,丝毫不以朱钊冒犯动怒,反倒是让朱钊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急忙凑上前去问:“还有没有什么活计?我去做。”老兵指了指已经做好的两屉面饼还有两桶白米粥,说:“你们这些新来的,咋咋呼呼能做什么呀?赶紧把东西拾掇出去,外头该开饭了。”

    朱钊应了一声,便和凤歌挑着吃食到前院大柳树下,分发吃食。巡逻卫队军纪十分严整,五十人一轮,院子里半点喝粥的声音也听不见。原以为分发饭食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最后一轮士兵用过饭,凤歌抬了抬胳膊,竟然比练半天的剑还要累。他和朱钊动手收拾盆盆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