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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108章 鹰击长空

    时节正冷,那日凤歌清晨方起床,便见窗棂糊着的白棉纸比以往更要白一些,不仅如此,似乎还要更透些,从榻上翻下来,朱钊裹着狐裘走了进来,道:“小郎君,下雪了。”凤歌扬了扬眉:“只是不知这雪是喜还是凶。”朱钊亦有隐忧,如今凤歌的府上,就是个金丝的雀笼,外头全是许世德的兵,把整座宅子围了个滴水不漏,别说是传消息,恐怕是连一瓢水都泼不出去,朱钊宽慰凤歌道:“小郎君放心吧,外头有赵校尉,还有巡逻卫队的程振,他们个个都是好汉,肯定能成功的。”

    凤歌想起当时初入巡逻卫队,朱钊和程振还大眼对小眼,针尖对麦芒,结果这么快他就开始帮着程振说话,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我们也出去赏雪吧,可怜见的,到安北这么久,白受了这些冻,竟一场雪都没有下过。”朱钊嘿嘿直笑:“将军说那些文人小娘子才爱看雪,像我们这种,只爱无眼无情得刀剑。”他一边说,一遍帮凤歌把狐裘披上,两人相约着出了门。方踏入院子里,北风猛起,催得天空中的扯絮四下乱舞,扑了他满脸,两人俱是相视一笑。

    朱门陡然开启,外头守着的侍卫蹭蹭跑了进来,见到凤歌拱手行礼:“小郎君,许世德将军来了。”凤歌早已料到这一刻,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深深吸了口气,道:“请他进来吧。”话音方落,门全然推开,许世德由人拥着,蹬着羊皮马靴,身披朱紫裘衣,进门后目光与凤歌微微对视,右手轻挥,身后便有人奉上一折官文,许世德道:“这是大都护亲笔批的逮捕文书,本将现在要来带走贵府上的细作,见谅了。”

    说罢,身子一侧,对身后的兵将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让人给跑了,去吧。”那群兵将齐声喝到:“是。”持着长矛便往院子里面闯,凤歌突然道:“且慢。”那群兵将顿时立足,看了看凤歌,又回头看了看许世德。许世德的眼睛微微眯着,不知是被雪光映照得睁不开,还是因为他本就对凤歌不满,问道:“本将带着逮捕文书前来追捕习作,于情于理都合乎规矩,还请小郎君不要阻碍公差。”凤歌淡淡一笑:“将军言重了,凤歌怎敢阻拦公差,只是那人如今就在我府上,不必将军兴师动众。在下好静,这么多人闯了宅院,府上难免不宁。”说罢,侧头对朱钊道:“去后面院子将人带出来。”朱钊领命进去,凤歌对许世德道:“将军,我已差人将人带来,不若先进去喝口茶,这一大早就来,想是也没来得及用早膳。”

    许世德不与他寒暄,拒绝道:“不必,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国运大事,本将不敢耽误,是以一早收到文书就来叨扰了。”凤歌仍是笑,笑得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他道:“将军为国忧心不已,凤歌是后辈,当向将军学习。”许世德的眼神直往里头院子里瞅,恨不得能插翅飞进去看看什么情形,一面却又不得不与凤歌寒暄:“小郎君自谦,谁不知小郎君当年少年英豪,在山南西道一役中屡立奇功,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正说着话,朱钊终于带着千落出来,她一向起得早,收拾打扮得十分妥帖,慢悠悠用过早膳,这些天心都吊在嗓子眼里过日子,今儿好歹有个定论,她来得坦然,并未愁眉苦脸,向凤歌笑了笑:“早。”凤歌对她说:“这位是许世德许将军,上回见过的,他对你有些误会,说你是回鹘的细作,有些话要问你,你跟他去一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坦白交代,自己不知道的、没有做过的便不必说,许将军为人中正,定会查明真相,不会让你有所冤屈,你不可忤逆不尊,不可拒不合作。”千落听后,顺从地“嗯”了声,许世德看了看千落,又看了看凤歌,眼神中竟然浮出一丝纳闷,凤歌对许世德道:“将军,人就在这里,你带去吧。在下相信将军定会秉公办理此案,还她一个清白。”

    许世德应得极快,道:“是。”挥挥手,命人押着千落离开。行到门前,千落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凤歌,他向她笑着点点头,嘴唇翕动道:“放心,有我。”便见她笑着离去,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

    许世德的人一撤走,凤歌便点了亲兵出门,朱钊随在他身后,步子迈得奇快:“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府衙还是找赵校尉会和?”凤歌道:“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得手了,我跟他说过,只要观察到许将军有所动作,便去端他们的老窝,我们现在就带着他抓的人去府衙找许将军。”朱钊本还想多问一句,万一赵校尉没有得手怎么办?话到嘴边,看到凤歌铁青的脸色,便又咽回腹中,再未开口。

    他们赶到东三巷时,那处熙攘嘈杂得很,早已有重兵守在街口,将一应看热闹的百姓拦在外头。凤歌到后,问道:“赵校尉可在这里?”话音方落,便听到小岳子十分喜庆的声音遥遥传来:“凤歌,朱钊,你们怎么才来,可不得了,赵校尉今儿在这里端了一个回鹘的老窝。”凤歌心如火焚,没心思同他啰嗦,直问道:“赵校尉现在在哪里?那些回鹘死士抓到活口没有?”小岳姿忱Фタ蓁咋嘻嘻地说:“咱们赵校尉是什么人?人都抓到了,现在都在店门口呢。咱们赵校尉许是天降的神兵,竟能料到古丽酒家有古怪,啧啧啧,这下课飞黄腾达了。”凤歌撇下他,大步往酒家门口找去,赵校尉果然在那里,门口捆了一排人,他正忙着点人头。见凤歌来了,不禁沉眉上前,问道:“你那里怎么样了?”

    凤歌摇头:“人已经让他们带走,把守在我府前的人方才撤去。”赵校尉道:“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凤歌看了看门前跪着的那些死士,道:“可都盘算清楚了?全是没有入关文牒的死士?”赵校尉点点头:“没错,他们全部都没有入关文牒,也没有户籍文书。”凤歌眸子一冷:“他们抓一个细作简单,既然要闹,干脆将事情闹大些,你把人带下去好生看押,找信得过的人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他们,记住,是任何人都不可以。现在,每个人都有嫌疑,咱们不能冒丁点风险。”赵校尉道:“我明白。”凤歌浮了丝笑意起来,十分欣慰地望着赵校尉:“我便知道,你是托付得过的,等这件事完了,我请你喝酒。”赵校尉万年寒冰的脸上也浮了丝笑容,答得简短:“是。”

    去往中城的信件,凤歌早已拟好,只等确认赵校尉成了事便送过去。这一趟去的还是朱钊,他去凤歌便放心些,他自己折回身便去了许世德府上。他穿了身轻便的衣袍,腰间挂了把长剑,去得气势汹汹,方至门前,正巧许世德从里头巴巴地赶了出来,一同相随的还有那刘参军。说来倒也奇怪,当日大都护送来的西城兵将的档案中,恰好也有这个刘参军的。凤歌不解其意,草草扫看了两眼,刘参军早年是李德裕的幕僚,因李德裕和牛僧孺一派党争极烈,他自个儿先是举荐到曹州,再到安西,最后竟到了安北兵曹做了个小小的参军,在许将军手下,多年来,无功也无过,巴巴地混着日子。他一个兵曹的参军,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许世德身边,又极力往这件事情里面卷,凤歌不由得多想了些。

    他故作匆忙,甚至来不及见礼,便对许世德道:“将军,东三巷那边出事了。”许世德一听东三巷三个字,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他便稳住了自己,问:“出什么事了?”凤歌道:“东三巷那边有家酒馆,在下寻常巡逻时便觉得古怪,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于是嘱托赵校尉多加注意,果不其然,今儿赵校尉好不容易逮到他们露出来的马脚,进去抓了十几个没有通关文牒的回鹘人。那些都是些死士,嘴里藏着毒,此事兹事体大,在下不敢独作决论,来请将军示下。”许世德的眼前昏了昏,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向前一栽,竟要倒地了一般,凤歌上前一步扶住他,关切地问:“将军,怎么样了?”许世德感觉耳朵里的声音都是嗡嗡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极不真实:“现在那些人在哪里?”

    凤歌轻松一笑:“将军不用着急,这么多的回鹘人没有文牒入了大唐的边境,我思量着定然与前不久西城的细作有关,于是派了都护府的三百亲兵,又调动了一千边军,将那些人关在巡逻大队的地牢里,现今只怕是连只蚊子都透不出去。”许世德闷声道:“好,本将现在就去审他们。”

    凤歌挑眉而笑:“末将早已想到,将军方才抓了回鹘的女细作,现今恐怕要紧着审她,无暇分身料理此事。于是已经修书中诚,请大都护示下,这群人要怎么审,谁来审,都得等中城那边的回信来了才知道。”许世德一脸的不耐烦,这等三九寒天,外头还飘着鹅毛扯絮般的大雪,他背心竟然像冒出了汗一样,站得不安,偏还要找话来与凤歌虚与委蛇:“事情出在西城,本将有莫大的干系,且让我先去审一审。”凤歌笑道:“末将修书中城便向大都护禀告过,将军如今由细作的事情缠身,恐分身乏术,况且如今看这些人入我边境如入无人之境,恐怕这里有人也跑不了干系,非得彻查不可,将军若要审理此案,一则涉了嫌,二则边防上的事还要将军费心,左思右想还是中城那边来人处置要妥当些。”

    刘参军突变了脸色,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淌出大汗,眼睛一翻白,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