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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123章 春雷阵阵

    连着几日,王府做寿,又因着绮罗的原因,凤歌往来颍王府十分密切。李炎有令,绮罗不用跟着众人到宴会上献艺,每日只需到太妃跟前伺候,陪着她解闷。然则韦太妃一时年事不轻,不喜折腾,就好个清净;再则每日上门祝寿的命妇不少,她忙于应付,绮罗每每去请个安便被打发回来。要么照看红雨的病情,要么和凤歌李炎在一处,闲话不少。

    十八那天下午,方将凤歌送走,她到回春院照顾红雨吃药。暮色斜照过窗棂上的帷幔,斑斑驳驳的光影像是水纹一样在床榻上摇晃。风吹动了帷幔,上头绣着的浅浅桃花色此起彼伏,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绮罗吹了吹碗里的药汤,喂给红雨:“这两日精神好些了,大夫说再吃几天药,只需要静养十天半月就能大好。”红雨才退热不久,身子还虚得很,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抚了抚胸口道:“这回害病,就像是做了场梦,梦里在阎王殿走了一遭。”绮罗噗嗤一声笑道:“亏得你病得迷迷糊糊还嘱托我万事要小心,你可不知道,因为你的病我流了多少眼泪,你可得全赔了我。”红雨轻轻吁了一口气:“可算我没事,要是真死了,你还不得长两个肿桃子。”绮罗连呸三声:“正月里,胡说些什么话呢。”顿了顿,她又问道:“我问你件事,当时你在西所,分明就快好了,为什么无端的又到院子里吹一下午的风?”红雨的唇角挑了挑,别开眼:“好端端的问这个作甚么?我在所子里憋了好些天,闷得慌,那天天气好,有日头,我就出去晒了一会儿。”

    “你唬得了别人,还能唬得了我?”绮罗睨了她一眼:“你这人最听话,让你往东不会往西,陈良媛请来的大夫难不成不会交代你吹不得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夕月?”红雨眼神乱了乱,说话支支吾吾的:“真不是因为别人,就我自个儿想去透透气。”绮罗见她闪烁的眼神,明白了几分,也不再追问,慢条斯理地继续喂她吃药。刚喂了两勺,帷幔外头便有丫鬟轻声唤道:“绮姑姑,宫里来人找你。”绮罗微微怔愣了一下,是谁这会儿找她?忙请了别人来喂红雨吃药,自己走了出去。

    拟素在描金软垫上坐着,托着一盏茶方凑到嘴边,帘子便高高打了起来,丫鬟道:“贵人,绮姑姑到了。”拟素的目光落在门口进来的人身上,笑了笑,搁下手中的茶盏,迎上前去,拉着绮罗的手,道:“最近忙着呢?”绮罗见了她,又是惊喜又是讶然:“还好,大王和太妃抬爱,也没怎么受累。今儿你怎么来了?可是来给太妃祝寿?”拟素摇摇头,道:“我来是专程来找你的。”绮罗一愣:“找我的?”

    暮色四合,夜风渐起,丫鬟落了窗闩,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也隔绝在了外头。室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拟素轻声道:“自年后杨昭容一直病着,这几日贵体不适,陛下思量着你的琵琶弹得好,遂命我来唤你回宫去给杨昭容解闷。”绮罗有些茫然,杨昭容病了找她做什么?可她又不敢明着发问,只得道:“御医可去看过了?”拟素道:“可甭说御医,几个奉御日日都在珠镜殿,也不见她大好。”绮罗低下头,羽毛扇子一样的长睫深垂下来,道:“容我去向大王太妃告辞,便随你一同回去。”拟素笑道:“昭容正是想着,你是御赐到颍王府上,你自个儿请辞多有不便,遂让我来的,你来之前我已见过太妃大王,你收拾收拾东西,我再等你片刻。”绮罗咬了咬唇,问道:“非得这么着急吗?”拟素肃了肃神色,说道:“主子的事情哪一件不着急?”

    绮罗只好先回去,嘱咐红雨好生养病,再回秋丽院安排了太妃祝寿剩下几日的一干事宜,又托了乐工到孟忍冬、韦太妃和李炎三处帮她道了别。天色方黑,她们便登上了回大明宫的车舆。来时无人相接,去时无人相送,她想明儿凤歌到了颍王府上得知她已离去该是如何心绪?

    回到宫里,绮罗便直奔珠镜殿向杨昭容请安。她半困在金丝楠木雕花嵌宝软榻上,身上搭的是一件朱红色的锦裘大被,一手支着头正在听两名宫女弹琴。绮罗进去便向她请安:“奴婢绮罗请杨昭容安。”杨昭容脸上未施粉黛,面色有些憔悴,和着曲子的调子一面轻轻扣着手指,见她进来,便起身,旁侧的两个宫女上前扶着她坐在榻上,她朝绮罗招了招手:“你过来。”绮罗心里就跟有一面打鼓一样,捶得正欢实,挪到杨昭容榻前。杨昭容垂目看着她:“你心倒宽,要是别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没准吓成什么样了。你面色红润,倒不像被吓着了。”绮罗便知她说的是法会上被夏常侍打死那个乐工的事,忙应道:“托昭容洪福,奴婢躲过一劫。”杨昭容勾起唇角:“躲得了一回,你觉得自己还能躲得过下回吗?”绮罗怔忡抬头。杨昭容看着她澄澈清明的双眼:“法会上要用的一众乐器都是从国寺请出来,专门托人保管的。你觉得那弦会那么容易就断吗?”绮罗心间一阵寒凉,口齿不言。杨昭容抓起案上的一张折子,扔到绮罗面前,说:“你先看看这个。”

    绮罗茫然地抓起地上的锦缎封折子,那是御史台上谏皇帝的折子,里头说韦太妃做寿,朝中大臣皆去了,有不少借此机会与颍王密探颇多,有结党营私之嫌。她看得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颍王这几日接见凤歌颇多,这折子分明就是冲着凤歌来的。杨昭容道:“韦太妃大寿,本宫身子不适,没能亲自前往,不知道颍王这几日究竟见了哪些人。至尊也不想知道颍王见了哪些人。”绮罗顿时明白过来杨昭容的意思,凤歌是奉命押解许世德回京论罪的,身负皇命,可述职已久,还留在长安,近几日和颍王关系密切,难保御史台的人不会起疑心。更何况自己和凤歌,一个在边关,一个在大内,保不齐他们会作何想,杨昭容借此机会将她叫回宫里,实则是把她从漩涡中心揪了出来,她忙磕了个头:“奴婢谢昭容回护。”

    杨昭容神色淡淡的:“你不必谢本宫,今儿让拟素去叫你,全是至尊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百里凤歌这次回来,得罪了多少人?”绮罗的脸色都变得雪白雪白的,春寒料峭,一阵风吹来,鼻子呛得直发酸,思索片刻,方摇了摇头。杨昭容喝了一口茶:“许世德是王守澄从幽州提拔起来的,好不容易一路高升到了安北,他倒好,刚去两个月,就把人给端了。你觉得王守澄会轻易放过他?”绮罗听了心突突直跳,又磕了个头:“请昭容明示。”杨昭容道:“解送犯人回京,照例有两个月的假期,至尊不好明下谕令,你从中周旋一二,让他速速回安北去。王守澄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绮罗乱得没有方向,听她这么一说,道:“奴婢明白。”杨昭容又喝了口茶,道:“这都是至尊的意思。”绮罗又谢了一回恩,杨昭容挥挥手道:“不必再谢,你快些回去办吧。”

    绮罗应了声,便急急回司乐司,临案提笔,让凤歌速速带着赵又书等人回安北去。她一边思索杨昭容的话,一边觉得纳闷,为何父亲知道这件事并没有从中斡旋?她换位想了想,若是自己当时处在父亲的位子上,凤歌要动许世德,无论如何也会考虑到这层关系,或迂回,或另寻他法,万不会置他于炭火之上。

    写完那封信,绮罗不敢再让殿中省的人传递信件,而是寻来程方锦,让他帮忙送信出去。连着几日心里都不得安宁,日日还得到珠镜殿去服侍杨昭容。年后下的第一场雨是在二十二,下得不大,淅淅沥沥打在油纸糊的窗户上,沙沙响成一片。绮罗换了衣服,撑着伞出门朝珠镜殿走去,方至殿前,便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周绪急吼吼地在骂人:“都是些什么东西,眼睛长脚底板去了,还不快去请奉御来。”绮罗见状,以为杨昭容身子又不适了,收了伞,置在廊下,上前向周绪见礼道:“周常侍。”周绪正在气头上,见到绮罗,微微敛了怒色,点头示意。绮罗问道:“至尊在里头?奴婢这会儿进去可否方便?”周绪打量了绮罗两眼,他是在御前主动的人,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可他是门儿清,知道皇帝让绮罗来珠镜殿大有深意,遂道:“至尊发散了头疾,自个儿进去机灵点。”绮罗会意,向他福了一礼,莲步轻移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