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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139章 山雨欲来

    三月十七下午,鸢美人那边来了人,送回杨昭容赠与她的那两套衣衫,来人道美人收了昭容的衣物,日夜不安,唯恐夺了昭容心头之好,是以让她们送了回来。杨昭容笑说了几声客气,将东西留了下来。待人走后,她轻轻抚摸着锦绣牡丹,笑道:“看来这个鸢美人还是没有本宫想的那般有胆子。”说罢,又笑了笑:“如此一来,倒也不必将她放在眼里。”绮罗心道,恐怕杨昭容所做的出格之事,莫有人能出其右。

    十八那日曲江苑格外热闹,鸢美人到行宫养病,皇上随她而来,其盛宠可见一斑。皇帝从来不是耽于享乐之人,就算以前再宠爱杨昭容,每日早朝也决计不会落下。因他对这个鸢美人格外不同,宫里宫外的人明眼瞧着,暗地里都起了心思。十八一早,便有络绎不绝的宾客鱼贯入行宫。鸢美人起初本打算将宴席就摆在曲江苑,可提前两日送贺礼来的夫人诰命便有不少,思量着曲江苑未必容得下这许多人,因此另摆在曲江池。

    就连王昭仪都从大明宫赶了过来,鸢美人上午宴请夫人诰命,晚宴宴请宫中嫔妃和各府王妃。晚膳时辰将到,曲江池已经热闹非凡,丝竹之声有,谈笑之声也有。王昭仪居高,坐于上首,皇帝处理朝政,位子空缺,空缺的作为旁边便是鸢美人。兴唐公主李成月坐在下面,双眸在殿里转了一圈,忽然问道:“阿母,你不是说昭容在行宫吗?今儿怎么没有见到她?”此言一出,众人四顾一圈,果真不见杨昭容。鸢美人眉目流转,对王昭仪道:“妹妹前几日亲自到淑蘅殿去请过昭容呢,这会儿还没到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唤来一旁随侍的宫女,道:“快去淑蘅殿请昭容来。”

    宫女领命,正要退出,忽见殿外一人芝兰袅娜莲步生花笑进殿中:“妹妹的大喜日子,姐姐来迟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昭容一喜正红大茱萸锦金绣牡丹,外罩一件绛色轻纱走了进来,都觉得奇怪,失宠的妃子还这么招摇?鸢美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明莺衔翠百水曳尾裙,美则美矣,不若她的显贵,上前与她见了礼:“姐姐能来就是妹妹的福气。”杨昭容笑着朝身后的绮罗点头,绮罗奉上一个檀木镂空雕花锦盒,道:“美人,这是昭容所赠的诞辰之礼。”鸢美人点头笑纳,邀杨昭容入座。

    她这回设宴,上首的是她和王昭仪伺候在皇帝两侧,杨昭容的座位则在下首,与孟王妃相近。绮罗正以为她会不喜,却见她坦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李成月忽然问王昭仪道:“父皇什么时候到?”王昭仪轻笑了笑,打趣地指向鸢美人,道:“要问父皇,你可该问鸢美人去。她才是今儿的寿星。”鸢美人脸上顿时又红又羞,柔声道:“陛下午膳后就去见郑中丞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可他答应过妾身,一定会回来的。”王昭仪见她含笑带俏的模样,朗声笑道:“妹妹蕙质兰心,温婉可人,怪不得得至尊欢喜,就算姐姐是男儿,也痴迷妹妹不可。”鸢美人更是一脸绯红,羞怯不已。

    这厢说得正热闹,杨昭容对面坐的长兴郡王妃刘氏笑问杨昭容道:“昭容国色天香,想不到这衣裳绣的花朵也是栩栩如生,可是绣的木芍药?看着真真是富贵,与昭容很相配呢。”杨昭容笑着端起案上的水盏,凑在嘴角小啜了口。刘氏一向最好踩高捧低,从前她得势时,她常来常往,只差没有将珠镜殿的大门给踏破了。如今见她这样子,倒像是要寻她的不痛快,以此讨好王昭仪。杨昭容支着手,斜靠在凭几上:“郡王妃果真好眼力。”刘氏笑得越欢,道:“牡丹特性喜高不喜低,唯有牡丹真国色,穿在昭容身上当真映得昭容面如芙蓉,当真担待得起至尊多年的宠爱。”

    刘氏旁边坐的女子脸色微微一变,又问杨昭容:“昭容,若是妾身没有记错的话,后宫女子服侍形制有载,国色牡丹,唯有一国之母方能配穿?”杨昭容含笑向她点点头:“郡王妃虽久不往宫里来,对宫里的规矩倒还明白。”那女子端着神色道:“妾身即使不入宫里,宫里的规矩还是懂的。”说罢她向前对王昭仪道:“妾身听闻如今后宫诸事都是昭仪再打理,越礼穿衣,不符合宫规,昭仪为何视若无睹?”她咄咄逼人,问得王昭仪都愣了愣,随即缓过来,笑道:“昭容最得圣心,衣上的纹饰早就是牡丹,本宫倒觉无可厚非。”女子似乎打定主意得罪杨昭容,咬了咬牙指着杨昭容道:“若是今儿昭容因为受宠就穿牡丹,那明儿鸢美人受宠岂不是也能穿牡丹?届时后宫里受宠的人人都穿牡丹。何以成规矩?没有规矩,又何以成方圆?”

    王昭仪颇为为难,下场又有不少人附和:“没错,规矩立着就是让人遵守的,不能因她是至尊宠妃就别开一面。”声讨杨昭容的呼声渐渐壮大,王昭仪揉了揉额,探口气,问挽珠道:“越礼穿衣,该当何处罚?”挽珠思索片刻,道:“以妃嫔之身越制皇后纹饰者,论大不敬罪处,情节严重,态度狂傲者,其罪当诛;从轻则逐出京师。”王昭仪一脸惋惜地看向杨昭容道:“妹妹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昭容面上未见丁点慌乱,反而是含笑淡淡地看向她,牵了牵大红的轻纱外衣,道:“妾身这身衣裳已经穿了好几年,牡丹也穿了十余年,何以你们今日才发难?”那女子道:“如今后位空悬,昭仪处理后宫诸事,她立规矩难道还要挑时候不成?”杨昭容淡淡道:“不用。”王昭仪正声道:“你我同在宫中十几年,姐妹情深不比旁人,若要为难你,本宫也不愿做得太绝,况且你伺候至尊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要诸你,不仅伤了你与本宫的姐妹情分,更伤了你和至尊的夫妻情分。便逐出京师罢勒。”说罢,挽珠并几名宫女径直走下来,到杨昭容身边道:“昭容,请将这身衣裳换下来。”

    杨昭容缓缓抬起眸子,看着挽珠的脸,笑了笑。挽珠看到她嘴角冷漠而又不屑的笑意,又道:“如若昭容不自行除去不合礼制的衣服,奴婢只好自己动手了。”让她当众除衣,以此羞辱她,杨昭容心中暗笑,王婉仪果然只能想出这等下作的法子来了。挽珠见她毫无反应,说了声抱歉,便蹲下去扒她身上的衣物,杨昭容抬手便是一巴掌,呼在她脸上。挽珠吃痛,捂着脸后退了一步,眼中含泪,对王昭仪道:“昭仪……”

    王昭仪还不及说话,外头便传来皇帝仪仗的声音。也不及搭理挽珠,众人皆跪迎皇帝。片刻之后皇帝便从外头进来,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常服,未戴冕冠,进来之后便朗声笑道:“都起来吧,朕来迟了。”众人纷纷起来,皇帝抬眼扫了一圈,见挽珠在杨昭容身侧立着,心下顿时一落,如坠无边炼狱。杨昭容拈了一粒栗子,剥开后塞进嘴里,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他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这副神情?”方才指着杨昭容不知规矩的女子上前一步道:“禀至尊,妾身斗胆,见杨昭容今日的服侍不合礼制,以为牡丹是皇后能穿的纹饰,可是今日见杨昭容穿这身牡丹衣衫,于是奏请王昭仪整肃后宫规矩,可杨昭容虽认此事,却拒不服从管教,还请至尊定夺。”

    皇帝这才正眼看向杨昭容,那抹鲜艳的大红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记得以前她也不穿大红的,嫌那颜色过于媚俗,可是入宫之后,似乎除了大红她极少再穿其余颜色的衣服。就算现在被打入行宫,还是那般光彩照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她总是最耀眼的。皇帝别过头,将目光移在鸢美人身上,道:“后宫的事情就照你们后宫的规矩处理。”

    绮罗一听这话,心里不禁骇然,服饰越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皇上一言挡过去便不算大事,可眼下他似乎不大愿意搭理这桩事,摆明要让王昭仪糟践她。她正要上前乞饶,杨昭容微微伸出手,拦住了她。绮罗不解地看向杨昭容,很是不解。杨昭容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往后。绮罗着实弄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见她胸有成竹,也就往旁边站了站。

    王昭仪向挽珠点点头,挽珠又上前道:“昭容,得罪了。”杨昭容抬手又是一巴掌,她卯足气力的一章,挽珠的脸上顿时浮起几道鲜红的手印。王昭仪面上挂不住,当即站起身来,指着杨昭容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杨昭容不甘示弱地道:“你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