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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晓轩辕澈 第30章 太子

    二人下了马车,往院子里走。

    花晓歪着头问:“那我还要见你父亲么?”

    轩辕澈点点头:“当然。”

    花晓扶额道:“我不想见。”

    外面的马车渐止,轩辕澈说道:“到了。”,率先撩袍下了车。

    花晓口中不愿,动作却麻利的跟上了轩辕澈。

    花晓低声问轩辕澈:“那我跟你父亲也说假身份?”

    轩辕澈道:“不用,你不用说身份。”

    花晓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小声点。”

    轩辕澈笑:“你放心吧,我父亲是少有的睿智人,见识也广,你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这就是你的身份。”

    花晓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远远的瞧见前方殿门大开,殿内灯火通明,有个人在殿内左右徘徊。远远的似也望见了他们,停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殿中。

    轩辕澈紧了紧袖子里的手,加快了脚步,花晓见了当即毫无怨言的小跑着跟上。

    待到了殿门口,轩辕澈还是生生的刹住了步子,对着殿内的父亲施了一礼道:“儿臣拜见父王。”

    太子往前走了两步,又住了脚步,沉声道:“今晚只是父子,没那么多虚礼,还不快点进来。”

    轩辕澈迈步进了去,花晓停下了步子,驻足在了殿外,那是他们父子的空间。

    她转了身往四处瞧,宽宽大大的院子里竟是空空荡荡的,殿前一侧两棵桃树苍酋错节的立在这威严的地方,煞是显眼。

    大殿的门缓缓的关上了,轩辕澈却是撩了衣角就跪了下来。

    太子看的心酸,匆匆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蹲下了身。他粗糙的大手缓缓的抚了抚轩辕澈的脸,喃喃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说着,他的眼睛却渐渐涌起了一层雾来,他轻轻仰了头,用力的眨了眨眼。

    轩辕澈第一次发现父亲已这么瘦削,那本宽厚的手掌,如今也瘦的青筋暴露。他忍了又忍才缓缓说道:“父亲怎么瘦这么多?”

    太子又笑:“你爹我一直都这么瘦。”

    轩辕澈板了脸:“您身体是不是又差了?汤药有没有按时吃?”

    大概觉得刚才在儿子脸前差点掉了泪珠子有些丢人,太子咳嗽了两声,也板了脸道:“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轩辕澈呜咽道:“您身体不好,怎么不早点休息?有什么话儿不能明天再说?”

    太子浅笑:“自打你出了事我就彻夜难眠,即使后来知道你到了安西,没见着你一眼,我怎么能放心?”

    他缓缓的起了身,理了理无痕的前襟,复笑道:“我原本想直接去你的府里等着,也省的你长途跋涉还要连夜赶来东宫,但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堂堂一国太子,要这么做了,在外人眼里又太过犹不及了,索性还是让你跑一趟。”

    微风吹动殿里的黄色纱幔,像飞天的锦帛一样在空中飘荡。

    烛影参差,那燃着的红烛也越来越短了。轩辕澈认认真真的看他的父亲。

    他就立在这灯火阑珊中,眼角眉梢都是细纹,他才四十出头,半白的头发却零乱在了头上。

    他突然有些怨恨自己起来,是他,让一个骄傲到骨子里去的男人,一夕忽老,威严尽失。

    他记得父亲总是害怕老去,他是大荆威严的太子,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梳着,永远穿着合身的珍贵锦袍,像要揽进世间风华。

    他怎么不知道呢,父亲那样不肯老去,只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只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他的孩子还小,要依赖他,依靠他,所以他不愿老,不肯老,也不能老。

    他第一次哭的如此解脱,他拽着父亲的手,大滴的眼泪往下落,太子慌忙忙的拿手背去给他擦,有的溅到他的手背上,摔碎了一手背。

    太子粗糙的大手生疏的给他擦着眼泪,嘴里道:“澈儿别哭了,咱都长成男子汉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轩辕澈不答,口里道:“父王,我父王怎么老了这么多?”

    他抓起父亲的袖子去擦泪,声音里满是委屈。

    太子听的心酸,口中道:“所以啊,父王都老了,你怎么却还跟小时候似的。”他不曾注意,他的口气里满满都是哄孩子的味道。

    轩辕澈咧嘴笑,似乎记事起来就没有这么孩子气的大哭过,即使那次在花晓面前,自己哭的伤心却也内敛。

    只要父亲在世,你总是年轻的。

    他渐渐止了泪,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腼腆的去看自己的老父,他盈盈的笑着摇头走到旁边的榻旁,坐了上去,假装没看见儿子羞涩的表情。

    轩辕澈正了正颜色,又恢复了那份泰然自若,他踱到父亲身旁给父亲倒了杯茶,口中道:“父亲可知是何人所为?究竟为何?”

    太子手紧了紧,终究道:“身在皇家,况又在这个位置上,我的身体他们虽不知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却也略知一二,所以才纷纷把目光瞄向了你。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查出来是谁。”

    轩辕澈点了点头,问了太子的身体后转移话题道:“花晓就在殿外,父王可要一见?”

    太子放了茶盏,笑道:“当然要见,快快传进来让我瞧瞧澈儿的宝贝疙瘩。”

    轩辕澈也笑,他想他已经知道是谁了。他也有自己的势力,父亲当然是知道些的,却总是意识不到儿子悄然间已成参天大树,少了他的遮风挡雨依然也有自己的阴凉。

    何乐而不为呢,能让父亲安安心心的生活着。人常言儿女是父母这辈子最大的债主,其实父母才是儿女最理直气壮的债主,因为我们欠他们的太多了。他虽对母亲已无憾,却是打心眼里疼老父亲的。

    父爱如灯,父亲教给了他太多的道理和做人,让他得以睿智的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让他可以在腌臜的皇权中心清风朗月。

    他一天天的看着父亲慢慢变老,在那些时间的年轮里,他却一无所觉。

    花晓进了来,携了满室清风。

    虽然没人告诉她怎么见太子,她自己却也不是个糊涂的,也不做大,在离太子几步远就停了下来,别的也不会,下腰就想五体投地行个大礼。

    就听榻上人道:“今夜没有君臣,女娃娃无需多礼。”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笑意,暖暖的,像是刚出炉的糖糕。

    花晓听话的直起腰抬起头,目光自然的朝太子望去。

    太子正抬头笑看着她,眉目慈祥。

    花晓也笑,透过红烛去瞧这生下来就注定是太子,当了二十多年太子的太子。

    花晓终于见识了哲学里所谓的“部分之和不等于整体”了。怎么说呢,他和轩辕澈确实是像的。轩辕澈也曾说过他的五官更像太子妃,分开来看,除了那悠远的眉眼,其它确实有些偏差,但是组合起来看,轩辕澈与太子相差的恍若只是年轮,然而气质又分明不同,让人见之可亲。

    太子身上有着浓浓的书香气,那是让人一见就会联想到“煮书消得泼茶香”的儒雅,不似轩辕澈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也不似他的悠若远山,满室煌煌的灯光里他眉目萧萧,依旧悲悯而充满了慈祥,像佛前的一株莲。

    花晓暗叹这样高洁的人儿,既没有做了二十多年太子憋屈的魇气,也没有当了二十多年太子蛮横的傲气,真真是个让人见之倾心的。

    她暗笑幸亏自己不是个好色的,不然还真想多想想。

    太子道:“听澈儿说你叫花晓,多亏了你他才能仍在人世,我这当父亲的,真要好好谢谢你。”

    花晓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也多亏了王爷。”

    轩辕澈笑:“怎么在我父王面前却客气了?”

    太子笑的云淡风轻:“花姑娘不必在我面前客气,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就直接叫凤允就可以了。”

    花晓点点头:“我之前也没叫过他凤允。”

    太子去看轩辕澈:“澈儿是不是拿大了?别说叫你的表字,就是叫你的小名儿你也不能有什么说法。”

    轩辕澈诚恳的点了点头,心道:她可是没叫过我表字,她跟您一个叫法。”

    太子不是个多话的人,轩辕澈将他与花晓二人的遭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太子静静的听着,待轩辕澈说完了,他放下手中早已凉掉的茶盏道:“为父都知道了,心中已有定夺。”

    他话锋一转,道:“花姑娘可方便说说是哪里人士?”

    花晓直白的摇摇头:“对不起殿下,不太方便。”

    太子笑,站起身来,他的个子很高,站起来时无端的就会加了三分威严,他道:“既然不方便说就不说,你救承乾王有大功,我已拟好奏折,且封你为郡主吧。”

    花晓笑:“可别,我还是喜欢白身,无拘无束的也自在。”

    太子摇摇头:“你只觉得身份是个束缚,可知身份也是个依仗,这是有等级的时代,身份越高才能越自由,这世上其实最拘束的就是白身。”

    花晓看他,他望过来,目光悠远而深邃。

    花晓干脆的点点头:“全凭殿下作主。”

    太子颔首而笑,像这红烛的光晕一般温暖而迷蒙。

    他走到轩辕澈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口中道:“要不今晚就在东宫歇下吧。”

    轩辕澈摇了摇头:“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太子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轩辕澈道:“我要休妻。”

    太子张了张嘴道,最终道:“出了正月再说吧。”不说皇室甚少休妻,就那贾宝玉本就是皇后保的媒,还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儿,也不是好休的,

    轩辕澈云淡风轻的接着道:“贾彦延误战机,损兵折将,险害了承乾王,罪同谋判,当把贾家削爵成庶民。”

    太子不接话,他复道:“我已写好了折子,悉数了他的罪过,没有抄家已是仁慈。”

    太子静默了一会儿,终是叹道:“贾家虽做了如此让人心寒的事情,却怎么说也是你的舅家,我原本只是降了他们世袭的爵位,割了他们的权利。你既不岔,便由你便吧。”

    他又道:“世人不知真相,必不甚解你的举动,那折子也别上了,还是我去和皇上说吧。”

    庄稼都是别人的好,儿女都是自己的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的儿女,再怎么都是好的。说话间,他用手给轩辕澈捋了捋衣上的褶皱,疼爱的目光像一张网,将他兜头罩下。

    轩辕澈叫了声“父亲”,太子笑:“你母妃上山祈福去了,祈福贵在心诚心静,你暂且不要去请安了。”

    他略顿了顿叹道:“你母妃虽对你不住,我却敢肯定她并没有想置你于死地,我今天告诉你此话,惟愿你能将心中悲痛减少一二。”

    轩辕澈点点头,也不追问,这样离的近了,太子头上的隐约的华发却是愈发明显了。

    他柔道:“父亲赶紧休息吧。”

    太子拍拍他的手道:“东宫和你那王府虽然只一墙之隔,可若是走正门却还要绕几条街道,没个半个时辰到不了。你和花晓直接从小门穿过去就成了,单让那空马车走走形式就可以了。”

    轩辕澈点头,太子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轩辕澈回了身,轻道:“父亲先睡,我再走。”

    太子摆了摆手:“我不会站在门口看你离去的,赶紧走吧。”

    轩辕澈不信,太子叹道:“小福子,进来灭灯。”

    小太监进了来,道了个安就去灭灯,轩辕澈这才拉着花晓折返了身。

    玉漏水声嘀嗒,丑时已过,他在殿门口回了头,朦胧的光从窗屉流淌进来,绡纱轻拂,像个柔软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