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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洁丽朱骏 第10章

    满载着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东方红”长江轮,慢慢地驶离了码头。朝着军工路码头的一边船舷边站满了人群。虽然,已经看不清楚码头上送行的人了,但是,船上的知青还在拼命地挥手,好像是在告别这座美丽的城市,告别生育养育自己的故乡。

    这个时候,船上的喇叭响了起来:“请大家分散在船的两边,船已经倾斜了,为了安全,请大家分散在船的两边。”广播里反复播送着这句话。

    吴洁丽站在船舷边,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城市,心中涌现出一阵阵酸楚,爸爸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浮荡着。

    长江轮已经在黄浦江上行驶了将近有一个多小时了,吴洁丽站在船尾,看着越来越宽的江面和滚滚的江水,吴洁丽知道轮船快要出吴淞口了。上海这座美丽城市的轮廓在吴洁丽的眼前,渐渐地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斜阳的余辉照耀在滚滚的土黄色的江水上,就像是撒在江面上的珍珠,一闪一闪的,几乎有些刺眼。江面上有几只海鸥尾随在船尾,随着船尾溅起的浪花上下起舞,时而高高地飞向天空,时而又降落在江面上随波逐流,吴洁丽出神地望着江面……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吴洁丽乌黑的一头秀发,吴洁丽感到有些寒意,这才发觉船舷边的人已经很少了,显然,他们都已进入了船舱。

    吴洁丽双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船舱。

    这是三等舱的舱位,舱内两对面各放置两张床铺,上下两层,共有八个女知青睡在里面。吴洁丽睡在靠门床铺的下铺。

    吴洁丽走进了船舱,看到这里的气氛与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一个小时前,知青们还满目愁容的容貌已经消失殆尽了,换来的都是满脸笑容,欢快愉悦,刚才挥泪和亲人告别时的情景,全都被抛到了九宵云外,没多久前还是陌生的学生,现在好像都已经成了老朋友,学生们有说有笑,许多同学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食品分发给大家品尝。同学们互相之间询问着:“你是那个区的?”,“你是那个学校的?”。并把家庭地址和姓名记录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不一会儿大家都非常熟悉了。这时候的吴洁丽,也被她们这种亲如姊妹般的融洽气氛所感染,和她们融合在一起。吴洁丽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拿出自己带来的食品和大家一起分享。

    这时,有一个剪着短发,肤色微黑,身材高大,壮实,大家都称她为“大姐”的女学生。她站起来对着大家高声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既然能在一个船舱里,说明我们有缘,不如我们在此结拜为八姐妹,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好!”大家齐声赞同着。

    接着大家开始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年龄。

    这位大姐先自报了家门说:“我叫顾芸莉,是1953年2月份出生的”,“我叫秦芝妹,11月29日出生的,同学们叫我小妹”,“我叫李慧贞,10月8日出生的。”

    大家一一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年龄。吴洁丽也作了自我介绍说:“我叫吴洁丽,一九五三年八月出生,同学们都叫我丽丽。”

    根据出生年月,大家依此排名如下:

    老大顾芸莉,以后大家就称其为大姐;

    老二程红梅,以后大家就称其为二姐;

    老三戴咏珍,以后大家称其为小戴;

    老四徐美娟,以后大家叫她娟娟;

    吴洁丽排在第五位,大家还是叫她丽丽。

    第六个叫李慧贞,大家叫她慧贞;

    第七个叫秦芝妹,大家叫她小妹;

    排在最后的是朱琴琴,大家叫她琴琴。

    就这样,八个刚出校门的稚嫩女生,在上山下乡,奔赴安徽国营农场的途中,在“东方红”长江轮上,生死与共,义结金兰。

    从各自的介绍中,吴洁丽知道了朱琴琴原来是自己学校里的邻班同学。

    吴洁丽现在特别高兴,在学校里,由于家庭成份问题以及自幼缺乏母爱的关系,养成了一种内向、孤僻的性格和习惯,她很少和同学们交往,更没有可以讲知心话的好朋友,就连比较要好的黄晓燕,讲话时也非常小心,生怕会出什么意外。自己也一直感到很自卑和自弃,就怕被别人看不起。现在,突然有这么多姐妹,吴洁丽从心底里感到特别兴奋。于是,她又拿出水果分给大家吃。

    在船舱内,也不知谁先唱起了《知青之歌》,姐妹们一起跟着唱了起来:

    我站在船栏边,

    极目望故乡,

    长江嘉陵江水后浪推前浪带着知青奔向远方。

    啊……

    美丽的家乡,

    可爱的故乡,

    啊……

    欢乐的歌声一阵高过一阵,八个女孩子就像八只可爱的小鸟,疯狂地唱着。歌声突然转向了悲哀:

    静静的夜晚,

    是多么的凄凉,

    当我坐在煤油灯下,

    苦苦地思念着亲爱的妈妈。

    啊……

    儿在想娘,娘在想儿,

    心酸的泪水,

    就像小河的流水,

    静静地流成了河。

    ……

    船舱里歌声荡漾,热闹非凡,大家又说又笑又唱,完全忘了自己是去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一辈子的知青了,完全忘了自己将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安家、去落户了。大家一直闹到很晚很晚。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一天的疲劳,使学生们很快地进入了梦乡。而吴洁丽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轮船机舱里传来柴油机的轰鸣声,越加吵得烦人。这一夜,吴洁丽也只是朦朦胧胧地睡了二、三个小时。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两天没有好好睡觉的吴洁丽感到有些头痛,她洗漱完毕,和同学朱琴琴、老大顾芸莉、以及秦芝妹一起登上了甲板,经江面上的微风轻轻一吹,吴洁丽感到舒服些。

    吴洁丽望着已经变窄的江面,她也不知道轮船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朱琴琴告诉她,这已经是长江了。当然,吴洁丽还是第一次看到长江,因为,她还是第一次离开上海出远门。

    那天早上,天气不是很好,灰蒙蒙的,晚上好像刚下过一场雨,船舷边都是雨水。

    吴洁丽站在船舷边,看着江面上航行的小货轮拖着长长的驳船顺流而下,时而还能看到几只小渔船漂浮在江面上摇晃着。远处重重叠叠的高山时隐时现。两岸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几个带着斗笠的牛童骑在牛背上放牛,拿着羊鞭的羊倌赶着一群羊在枯黄的草地上放羊,岸边还有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在江边静静地垂钓和撒网捕鱼,田野里的庄稼已经发黄了,这是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了。吴洁丽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长江两岸的风景。可是,吴洁丽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江边的美景了。

    吴洁丽望着这江面,心中却惦记着家中的父亲,现在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上班去了呢?爸爸为我赴安徽国营农场上山下乡已经是够累了。省吃俭用留下的钱,全部花在了我上山下乡的用途中,生怕我带着的箱子被砸坏,把我的两只箱子用草绳捆绑的结结实实,里面装满了一年四季替换的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她站在船栏边,静静地思索着……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吴洁丽的秀发,把她的长发吹的有点蓬乱。吴洁丽用双手理了一下披肩的头发,竟忘了身边还有几个小姐妹。

    “丽丽,真的是你啊?”突然,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的男生声音,打断了吴洁丽的沉思。自上中学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同学这样直呼过她。吴洁丽心中嘀咕,这是谁呀?不由得循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微笑着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吴洁丽的记忆瞬时被打开,这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朱骏吗?吴洁丽马上低下了头,无比羞愧地说:“怪我一时糊涂,幸亏你救了我。”说着,吴洁丽重新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她十分感激地望着眼前的他。此刻,两人四目静静地相视着,又激动又惊喜。

    “你怎么也在船上?难道你也是去安徽国营农场?”吴洁丽先问起了小伙子。

    “是呀,我也是去安徽国营农场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世界真是太小了。”朱骏高兴地还说:“我们以后就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了。”

    “是呀,我们以后就是在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吴洁丽开心地笑着说,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毫无忌讳地在一个男生面前开着玩笑。

    “你现在身体还好吗?”朱骏继续问:“那天晚上我又去医院看你,医生说你已经出院了。”

    吴洁丽惭愧地说:“对不起了,我现在身体很好。你现在睡在哪里?”

    “我睡在底舱,底舱人很多,也很混杂,空气也很浑浊,我的同学都在下面,我闷得慌,就一个人走上甲板来看看江面,看看长江的风景。”朱骏停顿了一下,又说:“在船栏边,我看看像是你,就走过来了,没想过真的遇到你了,真是巧遇呀。”

    “是呀,我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吴洁丽看着朱骏,笑哈哈地说着。

    吴洁丽和朱骏胸靠在船栏边,面对江心,谈笑起来。

    朱骏望着滚滚的长江水后浪推着前浪,望着江中来来往往穿梭着船只,又遥望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岭,望着一片片田野和放羊的牧童、垂钓的渔翁,感到长江太美了。朱骏不由得感慨地背起了《沁园春·雪》的诗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吴洁丽笑着说:“你感触颇深,蛮有文采的,你一定喜欢写诗吧?”

    朱骏笑着说:“我喜欢胡乱涂几笔,但涂不好。”

    “你真谦虚,以后涂几笔给我欣赏一番好吗?”吴洁丽说着,心里却想,朱骏一定是个文学爱好者。

    “好呀,下次我们一起交流吧。”朱骏兴致勃勃地说。

    谈了一会,朱骏告辞了吴洁丽,走下了船舱。

    站在旁边的顾芸莉、秦芝妹和朱琴琴看见朱骏走了后,都围了过来。秦芝妹笑着对吴洁丽说:“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可是我们学校红卫兵团的领导呀。一般人很难接触到他。”

    吴洁丽认真地说:“他是你学校的同学?那你为什么不来和他打招呼呀?我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怎么和他打招呼,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这个小人物呀。”秦芝妹笑着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情况,那你是怎么认识朱骏的?而且你们还谈的这么好。”

    秦芝妹对着朱琴琴做了个鬼脸,又对吴洁丽说:“听说朱骏的父亲是一个大企业的造反派头头,我们学校多次请他父亲来学校做报告,学校里的同学都认识朱骏。听说朱骏是第一个报名去云南插队落户的,而且还在学校里入了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被安排到安徽国营农场了。”

    吴洁丽听了秦芝妹对朱骏在校情况的介绍,对朱骏油然产生了一种敬意。但她确实也不明白,怎么会认识朱骏这样的人。

    长江轮顶着顺势而下的滔滔江水,艰难地向上游行驶着。船上的知青们好像是在坐船旅游,他们已经忘了,前方,艰难和困苦的生活正在悄悄地向他们这代年轻人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