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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3章 兄弟

    周世平原名周盛,是安徽阜阳府周家寨人,从小体弱多病的周盛被周父送进了附近的寺庙做了小沙弥,拜武僧为师习武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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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丰年间阜阳一带饥荒严重,填不饱肚子的流民饥便开始“结捻”吃大户。“捻”结多了便成了“捻子”,靠不劳而获吃大户得到的的满足感,已经填不满成百上千人结成的捻子因实力膨胀下而带来的欲壑。出则为捻居则为民的“捻子”在百姓眼里渐渐变成了横行乡里、攻营掠寨“捻匪”。

    当一伙捻子攻破周家寨后,周父因不愿入伙结捻而惨死厅堂,周母被玷污了名节而投井自尽。周盛连夜跪辞师傅别寺下山,匆匆殓葬了双亲后便改名周世平,投奔了朝廷为捻匪而招募的毅军。心怀父仇母恨的周世平,对祸乱乡梓的捻众恨之入骨,几次征战下来便战功不断,没过几年就被擢升为把总。

    同治初年的那个冬天,周世平随毅军追剿已成流寇的捻军张宗禹部至伏阳,伏阳城镇坚壁清野拒捻以城外。粮草不济的捻军啃不下城镇,只好对富裕的营寨下手。一小股杀红眼的捻军围攻三家营一天一夜,在即将破寨之时周世平率兵及时赶到,才打退了捻军保住了三家营。而在恶战中左腿受伤的周世平无法继续随军征战,被三家营百姓留在在营里养伤,就住在郭家里。

    农民以锄镰抵御流寇手中的刀枪,吃大亏是免不了的。三家营李氏族长李尚德、郭家长门嫡孙郭修严和几十个青壮皆为护营而死。老族长郭敬祖按照惯例拿出祠堂多年的节余,厚葬死者抚恤家眷。

    抚定了村民,郭敬祖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养伤的“军爷”。郭敬祖赶紧去给军爷磕头行礼的“请安”,低眉顺眼道歉解释后,老族长才发现养伤的把总竟是个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毛头小伙子。郭敬祖心里感佩又心疼,他请了最好的郎中抓最好的药,叮嘱家人悉心照料。郭敬祖给把总吃白面馍加粘稠金黄小米粥,而自家老小还是顿顿玉米面蒸馍配清粥。

    从县学归来的郭修平知道后埋怨郭敬祖胳膊肘儿往外拐。郭敬祖听说后将郭秀才摁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厉声训斥:“你娃儿读的圣人之言都进了狗肚子了?‘施惠无念,受恩莫忘!’我敬他不是因为他是个官儿爷,而是带兵救了三家营一营百姓的命!哪天你娃儿若是做下了为民请命的积德事,我也会像今天这样供着你,养着你!”

    被郭敬祖骂的面红耳赤的郭秀才在祠堂面壁思过了三天后,主动到周世平面前道歉拜谢,再无半点不敬之意。周世平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已是年关降至,便不想再麻烦郭家而辞营归队。郭敬祖对周世平说:“追剿捻匪的官军早就开拔到周家口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一人又能去哪儿呢?要是你不嫌弃俺们这窄房浅屋粗茶淡饭,就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安心过了年再去剿匪安民吧!”

    父母已亡无家可归的周世平听了郭敬祖的这番话,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他扑通一声跪在郭敬祖面前,要认三家营为家,拜郭敬祖为父。郭敬祖说自己一个种田的土老汉,如果做了军爷的尊长就乱了纲常,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周世平说自己祖上也是种田的,哪敢让郭家待以贵宾,如果不能坐郭族长的义子,那就跟郭修平结义为弟兄,要不然自己是不会再在郭家继续住下去的。于是周世平便和郭修平成了换帖兄弟,每天吃饭时,周世平都抢着把自己碗里的白面馒头和小米粥,换成了郭家人吃的玉米面馍和清粥。

    周世平在郭家热热闹闹的过了年不说,一直等出了正月,郭敬祖才答应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给周世平打点行装送其归队。平定捻军之乱后,周世平便音讯全无,郭修平怎么也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汾安,竟遇到了当年的换帖兄弟!

    周世平说平阳镇衙为防民乱,命令驻扎本地的毅军奔赴各县赈灾安民,他率兵当天才赶到汾安,本来计划明天进城,不料晚上正赶上匪徒围攻官仓,就二话不说赶来救援了。连日操劳郭修平如同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又到天上云游一番,那经受得起这大悲大喜,立马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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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修平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他一睁开眼就问周千总在哪里。张顺说周世平已替换受伤的崔久接管了官仓的防务,正在整饬官仓寨围。郭修平又问官仓损失情况,官仓大使说官仓损失不大,只是烧掉了两垛草料几石粮米而已。郭修平悬着的心刚放了下来,又被官仓大门上的景象吓了一跳:官仓大门上高挂着两个木笼,笼子里竟让装着一颗人头,斑斑血迹顺着笼子和油乎乎的辫子往下滴,地上一滩血迹已变成褐色!

    巡仓回来的周世平说被抓住的盗匪已经招供,这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盗匪”,而是城里的混混二流子和一部分守城的兵痞假扮的;前一天晚上每人得了五钱银子和一壶酒,外加一句话:今晚子时,城西官仓,吹灯拔蜡!这帮人就明白有人要他们趁夜进攻官仓杀了郭知县,至于是何人指使,他们并不清楚。

    周世平昨夜砍瓜切菜般的把这帮匪徒砍杀大半,剩下了的全部束手就擒等候郭修平处置。为了震慑不肖之徒,周世平一早就从“盗贼”的尸首上砍了两个的脑袋挂到官仓门上以儆效尤!郭修平大手一挥说:“两颗脑袋哪够?再砍几颗挂在城门上!”

    第二天汾安县城的四个城门上都悬挂一颗血淋林的人头,城门外还贴两张告示。一张是缉匪靖土的告示,告示说有匪徒趁夜围攻存粮官仓,被绿营官军剿杀殆尽,砍首悬门以儆效尤!另一张是赈灾安民告示,告示内容是大旱巨荒灾情日炽,官赈粥厂设于城内,为解饥民倒悬;城乡商贾绅达须垂范在先,患难相恤赈舍桑梓,如若善举难行则衙署鼎助。县城内外灾民拍手称快,跪地磕头以谢恩德。

    郭修平在县衙内召集属吏到堂议事。除了养病的贾有德,其他人都被周世平“请”了过来。郭修平说守备汪玉成玩忽职守,他已呈请镇衙撤职查办,镇衙已准周世平暂署伏阳守备,靖土安民协助赈灾;县衙主簿、典史和教谕造册登记城乡灾民;巡检、牢头统计城内粮行商号存粮,敦促其择地赈粮舍粥或捐助官赈。

    衙吏们听完郭修平的赈灾安排,个个面面相嘘却木偶般无动于衷。周世平站出来拍拍腰间的佩刀说:“镇衙派我前来协助郭大人赈灾安民,除了听令行事谁的脸色我都不看!周某出身行伍是个粗人,又初来乍到,将来难免有不周之处,先请各位先包涵!”衙吏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周世平话里有话,个个如梦初醒般的领命而去。

    才散去了衙吏,郭修平又马不停蹄把城内外的商贾乡绅召到衙门商议赈灾事宜。亲自将众人迎进议事厅郭修平没有一点县太爷的架子,郭知县对众人拱手行礼说指望汾安官仓这些粮食只是杯水车薪,若要保全县灾民度过灾荒还要依靠商绅出手相助,郭修平言辞恳切的请求商绅为赈灾出钱出力广设粥棚,造福桑梓。商绅不吐不厌的应诺而去。

    有了周世平的支持,郭修平的赈灾事宜很快在汾安城里铺开,原来铁板一块的县衙属吏都变成了墙头草,仓大使郭有才第一个站出来揭发了贾有德的贪脏枉法之事,郭修平只是让其在供状上签字画押便不再追究,然后令其戴罪立功协助周世平护仓放粮。其他衙吏也见风使舵的卖力赈灾,汾安日炽的民怨暂时稳住了。

    稍松一口气的郭修平便给周世平讲述了到任后私访的情况以及如何“赚回”的官仓粮食的过程。周世平说:“当年祠堂你没白跪,现在终于有了为民请命的机会!”郭修平苦笑着说:“知县当到我这份上,估计全天下也没几个了;我这个县太爷,纯粹是个赈灾的官儿!”周世平感叹说:“你祖上也是山西人,现在衣锦还乡做了老爷却碰到这帮糟朽的衙吏,又赶上连年灾荒的的糟心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还是坏事郭修平从来都没想过。郭修平只知道他身上也流淌着三晋的血脉,有幸踏上故土了却郭家祖辈的心愿,就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一上任就遇上这样的灾荒,也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如果当年郭家没有迁去伏阳,现在忍饥挨饿的不正是自己的父母妻儿、族亲乡邻吗?亘古未有的饥荒,若非亲历实难相信;天灾难为,但人祸更难辞其咎!面对曾经同饮汾河水的袍泽百姓,他若是置若罔闻,上愧对皇恩,下愧对黎民,中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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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修平正在神游,周世平又说:“听说你们三家营所在的十家镇,富商巨贾也都是山西人。不要说现在的灾荒时节,就是平常年景,我看山西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你们三家营还恓惶。山西这地方,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郭修平说,“你说的那些十家镇的商人,他们以盐茶货贸起家,棉麻布匹、粮油药材、瓷器皮毛、钱庄票号什么赚钱干什么,日进斗金、富可敌国!只是这样的富商并不多,主要是祁县、榆次和太谷三县的,汾安就没有这样的商贾的。就是祁县、榆次和太谷这三县的大多数老百姓还是以务农耕种过日子。这次饥荒除了天灾也是人祸,前几年因山西多地禁烟不力,老百姓为了完赋纳税广种大烟,几年下来田力耗尽,再种粮食就连年歉收,碰着连年大旱不闹饥荒才怪!”

    周世平说:“这倒是实情,现在我们的饷银,还有当年平定”红毛”(太平军)和围剿捻匪的粮草和饷银,都是那些山西票号放的!天下兴亡最苦的都是老百姓,只要我周世平在汾安一天,就帮你把赈灾做下去,得罪人的事都让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