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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11章 恩怨(2)

    韩家人祖上是从许州逃荒过来的。

    在三家营落户后,男人们常年给地主抗长工挣粮食,女人们在冬春闹饥荒的时节,便带着儿女四处讨饭吃,祖祖辈辈日子一直过的都很恓遑。

    韩家人虽然穷苦但个个为人实诚,干活不惜力,讨饭不贪心,只要有口吃的,什么脏活苦活都抢着干。在三家营和附近的营寨,田多地广的东家都喜欢雇韩家人做长工。

    韩家一直都租着郭家的田地耕种,是郭家半个包身佃户。韩六他爹韩二、他爷爷韩老大都在郭家扛了一辈子长工。

    当年郭敬祖把祖田卖给李泰栓后,郭家的剩下的田本不需要再雇长工耕种,但郭敬祖还是留下了韩二继续扛长工,韩六十七岁那年也开始在郭家帮工,后来顶替韩二做了郭家的长工。

    郭敬祖不让韩二叫他东家,而是按辈分叫他二叔,这样显得更亲近些儿。韩六就跟着他爹叫郭敬祖“二爷”,叫郭修安“三叔”。

    韩老大活着的时候曾对韩二说: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食,人活着要明白自己的轻重!长工就是长工,东家就是东家,当面称兄道弟,背后你还要叫东家。东家对你好,那是想让你死心塌地的卖力气,东家对你不好,只要不差咱粮食工钱,咱也没话说!郭家这个东家仁义,但咱更要识敬,不能蹬鼻子上脸坏了规矩,乱了纲常!”

    郭敬祖把这个唯一的长工也没当外人看,除了一年两次该给的粮食和工钱,平常也常常接济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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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新麦打下来,晒干扬净要装踅子了,郭敬祖就对韩二说:

    “他二哥,你自己回去拿布袋——先给你装,家里等米下锅吧!”布袋有大有小,韩六他爹自己拿的布袋,吃亏沾光都没话说。

    秋庄稼收完,郭敬祖便指着捆好的新棉花,对韩二说:

    “他二哥,趁着还没入冬,早点拿回家给老的小的续到棉袄棉裤里……”新麦第一顿蒸的白面馍,是犒劳长工的,郭牛氏让韩二敞开了吃。等吃完饭,郭牛氏又拿出两个白面馍塞给韩二说:“他二哥,知道你吃饭都惦记着家里娃娃,把这俩捎回去吧……”

    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口吃的就是救命。郭家院子里的麦黄杏熟了,郭牛氏拾掇半筐杏子说:“他二哥,这东西不经放,你拿回去给娃娃们尝尝鲜……”

    地里的红薯刨弄完,郭敬祖和韩二套牛犁地种麦子。郭敬祖说:“他二哥,让六子跟着一起去地里绺红薯,绺多绺少都拿回去给娃娃们蒸了吃……”

    地里漏下的大小不等的红薯,韩六每次都能绺个一筐两筐的,回去一家人吃上好几天。

    郭修安主事后和他爹也一样,该给的工钱粮食一个也不少,能早就不玩晚给;吃喝上也不吝啬,自己吃啥韩六跟着吃啥。人勤话少、眼里有活的韩家父子很受郭家外掌柜待见,但韩张氏和韩梅氏一直不受郭家内掌柜的待见。倒不是女人之间红过脸吵过嘴,而是郭家婆媳,都嫌弃韩家女人那点说不出口的破烂事儿。

    当年李泰栓为了截胡韩家买地,半真不假的撩拨了韩张氏,李泰栓才发现韩家新娶的这个泼辣的小媳妇,骨子眼里都透着一股风骚味。

    俗话说没有不偷腥的猫。李泰栓这捆干柴遇到韩张氏这团烈火,自然是一点就着。而韩张氏靠上李泰栓,也是从那年的守秋开始的。

    扣扣

    每年从立秋开始,早春时节地里种下的高粱、谷子和棉花,就陆陆续续的成熟了;到了秋分,夏种的苞谷、豌豆和芝麻,也到了收获的时节;最迟到霜降前,晚熟的拐子(扦插的)红薯收拢入窖,这一季的秋获才全部收完。

    农民靠天种地,谁也不敢赌老天爷每年让你收哪样庄稼。但老天爷也很公平,每年都有丰产和歉收的庄稼,所以老百姓种庄稼就要样样俱到,黍稷菽薯都要种一些。

    田地多广的财东,除了种点瓜果蔬菜的田地,每年都会换着花样种庄稼;地少的贫农和没地的佃户,更不敢把宝压在一样庄稼上种,每样庄稼也都种些儿,反正不收麦总要收豆,有收获就能保证一家老小在冬春季节不至于挨饿受冻。

    地少的人家,三下五去二就收完了地里的庄稼,收完了自己田里的,便开始收别人的。地里的庄稼长的都一样,你有能耐偷偷收到自己家里就是你的,你没本事看住自己的庄稼,被人收走了就是别人家的。

    所以每年的秋收,佃户和长工跟东家,白天上演狗拿耗子的文戏,晚上就是角色对调上演的猫捉老鼠的武戏。要想地里的庄稼不被被人偷走或尽量少被偷去,财东晚上就要守在田里看着庄稼,这就是“守秋”。

    在伏阳,一犋犍牛能耕种一百亩左右的田地,小户人家说家里有几亩地,财东家就直接说有几犋田。

    李泰栓家就有五六犋田,三犋田租给佃户收租,剩下的雇长工自己耕种。租出去的田地李家只操心按时收租,但自己耕种的秋获就要操心看守,所以年年李家人都要到地里守秋。

    寒暑更替,一晃就是十几年。

    又到了秋收时节,韩张氏这晚早早的来到李家的棚房,跟李泰栓轻车熟路的办完男女之间那点事,便准备起身到李家的谷子里地割春谷。李泰栓却揽住韩张氏的腰说:“先不急下地,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韩张氏以为李泰栓没尽兴,说等割完谷穗再给李泰栓弄一次。李泰栓说:“不是你的事儿,是你家大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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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张氏马上变了脸:“咋?我这颗老白菜吃腻了,你又惦记上我闺女了?”

    李泰栓没跟韩张氏纠缠吃白菜的事情,直接说想让韩大妮给李长有“试种”。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李家这几年最着急上火的事情,就是李长有一直续不上的香火。

    李长有跟关帝庙的王家姑娘,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刚满十六岁的王家姑娘嫁进了李家,就成了李王氏。李长有成亲两三年了,李王氏的肚子一直都是瘪蹋蹋。

    李梁氏拉下脸皮问儿子,李长有说他又不是个笨瓜,晚上该干啥干啥,从没耽误事。李梁氏又腆着脸问儿媳妇,李王氏羞臊的说出嫁前娘家妈都细细交代了,小两口晚上好着呢。

    李梁氏带着李王氏跑遍了周围的庙庵烧香拜佛,寻遍了大小的郎中求医问药,李王氏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立秋前,李梁氏趁着李王氏去河边洗衣服,把李长有拽到里屋,悄悄问他愿不愿意找人试种。李长有心里好气又好笑,说这种事只有女人愿意才行,他愿不愿都白瞎儿。

    李梁氏说只要李长有愿意,其他的就不用他操心,养养身子骨等信儿就行。李梁氏对李长有千嘱咐万叮咛,试种的事儿万万不能让李王氏知道。

    晚上李梁氏躺在炕上,跟李泰栓商量对策。李梁氏说儿媳妇肚子两年没动静,要么是儿子的种儿是不发芽的秕谷,要么儿媳妇的肚子是块不长庄稼的涝池,但到底是秕谷还是涝池,要试试才知道。

    李泰栓说李长有十六岁就开始在地里“守秋”,男女那点事估计早就经历过,应该没问题。李梁氏说那点事跟儿子的种儿是不是秕谷挨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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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栓顺嘴说:“生孩子跟种地一个理儿,不收麦就种豆,不行就换个种儿试试!”

    李梁氏见李泰栓先惦记怎么试儿媳妇,生气的翻个身不再理李泰栓。

    李泰栓赶紧解释说:

    “你先把话说完,别让我猜来猜去的。关帝庙那头的亲家公,也是有脸有面的东家,要是伤了儿媳妇的脸面,关帝庙那头不好交代!”

    李梁氏翻过身说只要试出来李长有的种儿是不是秕谷,就知道儿媳妇的地能不能长出庄稼了。

    李泰栓问咋个试法?

    李梁氏说:“找个怀过孩子的大姑娘或小媳妇和儿子同房,如果怀上了,那就是说长有的种儿不是秕谷,儿媳妇的肚子就是涝池!然后再把孩子打掉,给点钱粮打发了就是了……”

    李泰栓问找哪个去试?

    李梁氏说:“我早打听过了,韩家大妮怀过孩子,没出苗就被悄悄打掉了,找她试种最合适!”

    李泰栓说韩大妮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韩家人咋可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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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梁氏憋了半天,才幽幽的对李泰栓说:“你能把韩大妮他妈,摁进“守秋”的棚房里,就不能让韩大妮给儿子试种?”

    李泰栓长出来一口气,自己在心里嘀咕:“绕了一大圈,这婆娘在这儿等着我呢!”

    韩张氏推开李泰栓的手,头摇的像拨浪鼓:“这事不中!大妮还是个没出门(未嫁)的闺女,我正踅摸着(准备)拿她,给老五(韩五)换个媳妇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