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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42章 吃粮(2)

    乡公所里,包继德正在召集约正们开会。

    包继德问郭修安,营里是不是有啥事绊住了,就差三家营的村正们没来。

    郭修安说他们都在营里救灾,让他来开会。

    垂头丧气的约正们报告完灾情,郭修安才知道,伏桐河边上的村寨受灾更重!

    沿河的村寨,房屋荡然无存,人畜被卷走了大半,更被说粮食庄稼了!

    包继德听完灾报,用手绢擦擦眼角说:“各位同仁,天灾难违,乡亲们受苦了!

    兄弟我感同身受,这几天也是愁的吃不下睡不着,烧香祷告祈求老天爷饶了咱们!

    现在雨过天晴,各位受累赶紧回去组织村民自救,补种秋粮。

    包某一定竭力相助,为乡亲们肝脑涂地!”

    包继德说完,对着约正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就算完了?”

    郭修安看着包继德,厉声质问。

    包继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下面请郭老乡董,给大伙儿讲讲三家营的救灾条陈,大伙儿赶紧回去比葫芦画瓢.”

    郭修安翻了包继德一眼,然后把三家营消杀防疫、救苗补谷的举措,详细的说了一遍他特地把消杀防疫的要紧事儿,强调了又强调!。

    郭修安刚一说完,包继德便连声说散会。

    哪成想,郭修安却话锋一转却对包继德说:“东乡遭了这么大的灾,包乡董是不是赶紧向县上陈情赈灾?

    就算没有赈灾粮款,那也要争取免了今年''下忙''的钱粮捐税吧!

    郭修安的话音刚落,村正们便纷纷纷纷附和,要包继德赶紧去县上报灾。

    包继德头皮发麻。

    从前清开始,钱粮的征收,每年分“上忙”(农历二月开征)、“下忙”(农历八月开征)两次,每次各半。

    去年九月,豫省开了预征下一年的田赋的历史先河!

    几天前,他又收到新来的朱知事下发的,预征下一年的田赋的公函一—足足比去年早了两个月!

    上一年预征,上忙地丁银1两折征2.5元,今年已经加到2.8元了;而且印花捐、教育捐、剿匪捐、驻军捐、修路捐、建桥捐、河道捐、车船捐等附加税,照征不误!

    “省府预征的田赋,是越来越不经用了,”

    包继德本来等灾情缓了就征田赋,哪想郭修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却唱了反调包继德连忙拱手说:“各位说的很对,我这就准备向朱知事上书陈情,请求减免赋税、赈济灾民!

    还请各位尽快回去先行自救,包某一定竭尽而为!

    村正们离开了公所,包继德拿出预征的公函对郭修安说:“如果不是这场灾,催缴预征田赋的官差,今天就到东乡了,上面也在等米下锅啊!\"

    郭修安一愣:“你这不是糊弄村正们吗?

    大灾之年还要预征,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包继德说:“这年头我也难啊!\"

    半个月后,东乡申请暂缓预征田赋和钱粮赈灾的请求,县知事公署正式回复了公函:“预征田赋不能减免,但暂缓一个月!”

    简单明了的公函,只字未提赈灾事宜。

    郭修安拍着桌子说:“一个子都不缴!\"

    村正看到郭修安这么硬气,也嚷嚷道:\"三家营不缴,俺们也不缴!\"

    包继德彻底犯了难。

    郭修安是有名的硬骨头,原本最好拿捏的李家,最近冒出来了个军官李存仁,所以李家和郭家他不敢招惹,但韩家太穷,又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

    一个月后,训斥完包继德的朱知事,便派人来东乡催征。

    县上派来官差叫崔民贵,人称\"催命鬼,是朱知事的小舅子。

    催命鬼到了乡公所,拍着包继德的肩膀说:“唱戏的说''头三脚难踢''!今天我就帮你包乡董,踢这第一脚!

    后面你就不能再推三阻四了!\"

    然后他又拍拍腰里的枪,对两个随行的巡警说:“先拿韩家开刀,拿着枪吓唬吓唬就行!\"

    水灾过后的韩姓人家,就剩下韩五家新盖的瓦房,还算有模有样,催命鬼便从韩五家开征。

    催命鬼对撒泼哭闹的韩梅氏没辙,便直接把韩三抓走了。

    除了韩三,当天被抓的还有十多个韩家人,一起被关进了县大牢!

    催命鬼临走丢下一句话:“啥时候缴了田赋捐税,啥时候放人!

    超过半个月,你们就去县牢里收尸吧!

    韩皮匠请郭修安来韩家,商量救人和征收田赋的事情,郭修安派韩六去公所,请包继德过来一起商议。

    韩六白跑一趟,回来说包继德病的下不来床。

    郭修安只好让白之铭背着药箱,去公所给包继德\"诊病\"。

    白之铭回来说,包继德真的病了,上吐下泻一会跑了几趟厕所。

    韩皮匠说:“事情太巧必有妖!

    姓包的八成是苦肉计,故意吃坏了肚子!\"

    李长盛说:“好事跑的最前,坏事溜的最快!这个老滑头是属泥鳅的!”

    郭修安说:“他想跑肚拉稀,就让他拉吧!

    反正也没指望他出把力!还要咱们自己想办法!

    李长盛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古民不跟官斗!咱们再勒勒裤腰带缴了田赋,官府自然就放人了!\"

    韩皮匠瞪着眼睛说:“如果韩家还能勒出油水,谁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蹲大牢!\"

    郭修安说:“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就带着乡亲们进城,再抗他娘的一次捐!

    韩皮匠眼巴巴的说:“要不我去镇上,请治远回来主次事儿?”

    郭修安说:“治远搅进来更麻烦了!

    弄不好会把山西会馆也扯进去,将来对不起祁掌柜...韩皮匠最后垂头丧气的说:“实在没办法,只能典房子卖地了…”

    李长盛说,如果韩家人要典房卖地,他可以跟镇上兴隆当铺的赵掌柜打个招呼,把韩家的田产典个好价钱..其实,赵富贵最近来了三家营好几趟,他跟李长有把韩家人的家底,早就了个遍!

    大洋和契约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韩皮匠找上门来!

    第二天,韩皮匠和郭修安正在商量典房卖地的事情,韩六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说:“东家,大事不好了!

    几个军爷奔咱营里来了,已经到了寨门外!\"

    郭修安稳住韩六说:“慌啥!军爷又不是土匪,有啥好怕的?”

    郭修安和韩皮匠硬着头皮,出寨相迎。

    到了跟前他们才知道:领头的军爷,竟是多年没有在营里露过面的韩老么!

    韩皮匠激动的问:“你是回来救你三哥的吗?”

    韩老么一头雾水的问:“我三哥咋了?\"

    郭修安说:“你三哥的事慢慢说,你这次回来有啥公差吗?\"

    韩老么抬头挺胸,骄傲的回答:“回来招兵吃粮!\"

    韩梅氏激动的说:“我早说过,老么当兵吃粮走了正道,营里人都不相信!

    现在带着军爷回来了,以后我看谁敢再睁着眼说瞎话,诬陷俺老么是土匪!”

    这些年,韩老么到底是兵还是匪,还要从头说起。

    当年韩老么离开三家营后,营里人说的都没错。

    他先在镇上做脚力,然后去伏桐河边拉纤,后来又跑到镇上帮人看家护院。

    但这些吃苦下力的活儿,韩老么全都干不了几天,便受不了苦溜了号。

    时间久了,韩老么便跟一帮小混混裹和在一块,靠鸡鸣狗盗的事儿,在镇上混日子。

    有一天,韩老么盯上一个穿稠衣的“肥角儿\"。

    他刚从肥角儿身上偷了钱袋,还没来得及一转身,就被肥角儿一巴掌,打了个狗吃屎。

    肥角儿拿脚踩着他的脸说:“老子玩了一辈子鹰,今儿却让你个草鸡崽儿啄了眼!”

    韩老么一边告饶,一边涕泪齐出的说,他是死了爹娘的孤儿,饿的实在没办法才想起来偷钱的。

    肥角儿听他讲完说:“你个龟孙儿,戏儿演的不错!

    老子今天心情不孬,就饶了你!快滚!”

    韩老么知道他遇到狠角色,便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拜肥角儿为师。

    肥角儿还真给了他两个窝窝头,答应帮他寻个吃喝不愁的门路。

    一个多月后,韩老么果真找了个有吃有喝的落脚地。

    只是这个落脚地,是灯架山里的一个土匪窝,韩老么成了山寨的一个小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