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尘埃如山 > 第56章 过年(2)

尘埃如山 第56章 过年(2)

    他们把礼单亲自交到韩梅氏的手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韩大当家的过过目,记住是哪家哪号送的心意。

    像这样舒舒服服的年,韩家祖辈还是第一次过!

    腊月二十四这天,韩家还是那么热闹。

    东厢房里,三个烟炕不够杆匪们轮流抽大烟,两张牌九桌子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堂屋里,韩梅氏头上裹着个包头布,正在吆三喝四的指挥着长工和丫鬟打扫房子。

    其实才修好的房院根本就没什么灰尘,但韩梅氏还是让下人们擦了一遍又一遍。用她自己的话说:“下人们个个都是贱骨头,不能让他们闲着,一闲着就偷奸耍滑!”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其实连杆匪们都明白,韩梅氏这是摆东家的气势,她不但要找找做东家奶奶的感觉也让跟着韩老么回来的杆匪们知道,在灯盏窝韩老么是大当家的,在三家营她就是大当家的!

    就在这时,白建堂火急火燎的来到韩家。

    白建堂进门便问韩梅氏:“梅姑娘,你家韩军爷搁屋里没有?”

    韩梅氏把白郎中客气的请进屋,有板有眼儿的吩咐丫鬟泡茶、拿烟袋。

    白建堂摆摆手急切的问:“不用不用,我就是来问问韩军爷,之铭咋没跟着回来?”

    韩梅氏说她没听韩老么说起白小先生,等他起来了帮忙问问。

    韩老么知道白建堂来干什么。他提着裤子出了里屋,一边睡眼惺忪的打哈欠,一边跟白建堂打完招呼,然后坐下来拿着韩张氏的水烟袋抽了一口!直到韩梅氏不住地给他使眼色,韩老么才不紧不慢的说:

    “他们没回来跟你说吗?小先生半年前就没了……”

    “没了??咋没的?”白建堂“呼”的站起来问。

    “被‘皮子’打死了!半年前,俺们在北山跟皮子干仗,白之铭被打死了!”韩老么淡淡的说。

    白建堂看着爱答不理的韩老么,一肚子的疑惑却不知到怎么张口。

    “人各有命,白先生,节哀顺变吧!”韩张氏安慰白建堂。

    白建堂硬生生的把话咽回肚里,然后怅然的离开了韩家。

    韩张氏也不相信白之铭已经死了。韩老么头也不抬的说:“他不死,留着耗费粮食造粪吗?”

    腊月二十六这天,披特廉拎着一个猪头和一副下水走进了郭家。

    披特廉听到郭修安正在问孙子:

    “你知道‘冬在头,卖了被子去买牛;冬在中,单衣过寒冬;冬在尾,冻死鬼!’这句农谚是啥意思吗?”

    郭治清的儿子小名柱子,过了年就满十七岁了。自从郭家卖了牛骡后,壮实的柱子就跟着韩六在田里劳作,竟然让今年的秋收冬种都没怎么耽误农时!

    郭修安心疼孙子,他要郭治清开了春,一定要想办法买头牛回来。

    郭治清宁愿儿子受累也不同意,他说营里原来的牛马不是被官兵征走了,就是被杆匪趟将抢了,买回来早晚要便宜别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郭修安说:“买个牛犊也行,夜里栓我床头,我看着!”

    郭治清本想说,郭修安既不是韩五也不是李长盛,拴在腰上也看不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的确,三家营除了韩五家和李长盛家,再也找不出一头能耕地拉车的大牲畜了。

    没了牛马耕种,营外很多田地都没种上麦子;即便是勉强种上,也是稀细的像秃子头上聊胜于无的头发,明年能不能收回点种子都难说。所以老百姓都想着明春早点下地开锄,补一补今冬田地的亏空。

    柱子不解的摇摇头。

    郭修安说:“‘冬’指的是冬至,‘头、中、尾’指的是(农历)十一月,也就是冬月。

    农谚的意思是说,冬至这天如果在十一月上旬,来年的春天就来得早,这年就是暖冬,可以早早的卖了棉被买牛准备春耕;冬至如果在十一月中旬,那么这个冬天就不太冷;冬至如果赶在十一月下旬,这个冬天就是寒冬,天寒地冻的也要早做准备!”

    “那今年就是个冻死鬼的寒冬了!”

    披特廉扬了扬手里的猪头,对郭修安说,“知道你每年祭祖都要预备个猪头,今年你家里没有猪可杀了,我就给你送来一个(猪头)!”

    郭修安连连道谢,又仔细看了看猪头。

    披特廉问这个猪头不好吗?

    郭修安说“这个猪头真不赖,就是不能拿来祭祖!”

    郭白氏接过说:“洋先生一片好意,你就别挑理儿了!”

    郭修安回道:“老披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说了他也不会介意的!”

    披特廉也好奇的指着猪头问:“那你说说,这个猪头为啥不能拿来祭祖?”

    郭修安先把披特廉迎到火盆边,帮他点上烟袋说:“祭祀用的猪头上要夹着猪尾巴,意思是这是头整猪!如果猪头说没有猪尾,就是砍头示众,祭祀是万万不能的!”

    披特廉说:“咳!我以为猪尾巴是多余的,所以就丢了——今天又跟着你长见识了!”

    郭白氏捧了一碗茶递给披特廉,感激的说要不是洋先生想的周到,郭家今年要过了素年了。

    郭修安摇头叹气:“这样的末梢年,过着糟心不过更好!”然后对披特廉说最近营里来了土匪,劝他最近最好少出门。

    披特廉不以为然的说:“不是说(土匪)马上要招安了吗?变成官兵了怎么会再绑票抢劫?”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郭修安问披特廉:“狼吃肉狗吃屎!你见过真能改了本性,不吃屎的狗吗?”

    腊月二十七,韩为邦在家宴请韩老么。

    从韩老么回到三家营那天起,韩家族人天天都在排队请韩老么吃饭。就连大灯笼和丁千山的吃请,也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李姓人就更用多说了,主动惦着酒菜跑到炮头和杆头们住的韩姓族人的家里,暗暗的款待;酒酣耳热之后便开始攀亲叙缘,称兄道弟。

    他们个个都希望通过一顿酒饭就跟当家的攀上交情,有朝一日得到他们的庇护;最不济的是将来真的遇到难处,能够报报他们的名号,充充门面壮壮胆也好。

    韩为邦为了这场吃请,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不是韩老么不给他面子,而是韩皮匠一直反对。

    “把一个土匪头子请到家吃喝,这事我韩添德干不出来!”

    “歪日他怼!爹,你不知道老么马上要招安成军爷了吗?招了安就是官爷,早晚你还要把祖碑上凿掉的名字,给补回来!

    退一步说,就算他是土匪头子,那咱更要请,族人和李家人想巴结老么还巴结不上,咱可不能当老鳖一!

    如今呢,是牛鬼当道,鬼多人少!求神拜佛都不顶事儿,只能招牛鬼蛇神护身!老么再怎么混账也是你的侄孙,你多少给他点面子,咱儿不求沾光,但求无灾也中!”韩为邦分析的头头是道。

    韩皮匠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说:

    “你去看看族里人过的啥日子?一年到头了才好不容易弄点百面荤腥,全都搭进狗肚子了!等到年三十,又只能拿窝头菜团敬祖宗了!你们真把这个混不吝儿,当成韩家的祖宗供起来了?”

    韩为邦说:“歪日他怼!从前咱们哪一年不是拿窝头菜团敬祖宗,今年为啥不行?白面荤腥换个平安日子,族人们为啥不愿意?你就别挑理了,陪吃陪喝赏个脸,其他的你就别操心了!”

    韩老么准时来到韩皮匠家,一起跟他来的,还有大灯笼和丁千山。韩老么带着灯盏窝三大当家的来吃酒,以回敬韩皮匠——这个韩家族人中最有分量堂祖父。

    韩老么点头哈腰的给韩皮匠拜完早年,便让人抬进来两袋白面和两条猪腿,外加一包上好的烟土。

    韩为邦一边接住礼物一边嗔怪:“歪日他怼!老么你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啥?你能到赏脸来十一叔家吃个饭,就是天大的面的!——军爷们都快里面请!”

    韩为邦先把三人请到暖烘烘的东厢房的烟炕旁,手忙脚乱的拿着早就备好了“烟家具儿”烧大烟。

    韩为邦递上烧好烟泡的大烟枪,对韩老么说:“酒菜马上就好,你先抽一泡儿解解乏!”

    韩老么把烟泡凑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摇摇头说:“还是尝尝我给俺九爷带来的烟泡吧!”

    随行的小夫子不用招呼,便很有眼力架儿的将一套烟家具,有条不紊的摆在了铺好厚桌布的小烟桌上。

    首发&:塔>-读小说

    烟盘子是老檀木做的,烟灯是白铜做的“八件头”(这种烟灯一共有八个零件,是很讲究的大烟灯),连风圈上雕着精致的图案;摆在盘子边上的烟枪更讲究,葫芦是独山玉,烟嘴是玛瑙,紫红色的沉香烟杆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物件;烟缸是镶银的犀牛角,外加一个扁圆形的精致小烟盒,还有被擦擦拭干净的钎子、挖刀等小物件。

    小夫子点起烟灯,然后捏起钎子插进装有熟烟膏的牛角烟缸中,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坨烟膏,然后将钎子在烟灯上滚来滚去。

    黑色的烟膏一边膨胀,一边咝咝作响,诱人的芳香味扑鼻而来。等到烟膏被烧到半干时,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烟膏变成了扁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