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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铁路 第四章 逆境中的生存

    ??逆境中的生存

    北风依旧在怒号,牡丹江铁路工地上的中国劳工还在第一线上挣扎。尽管已近腊月,但是勤劳勇敢的华人为了生存依然能够继续奋斗。不过俄国人可不这么看,他们担心的是工程进度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看样子你这里人手不够啊!”

    舍拉霍夫少校和戈洛文上尉沿着路基朝着前方正在铺路的地方走着,看到中国工人艰难地劳动,又想到工程进度远没有预期的那样顺利,不由得开口说道。

    “怎么,你能从西伯利亚调人来?”上尉无不挖苦地说。

    “哈哈……那倒不能,”少校笑着道,“工程局准备继续招工,不过呢……”少校又转过头来看着上尉,“恐怕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了。”

    “是啊,上次招工是从旅顺口强征来的,马上就要过新年了,谁还会到这儿来!”

    上尉发过牢骚之后,独自一人走过去指挥工人干活。看着他挥着手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那种傻呵呵的表情,少校不由得会心一笑。

    佟启浣拉着一板车残土从旁边走过,直奔前方卸土的空地。这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慌乱的嘶叫声,随即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正在低头拉车的佟启浣立刻抬起头,可眼前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本能的驱使让他马上回头看后面,终于发现一匹疯马正在狂奔而来,还正对着舍拉霍夫少校。

    不知谁喊了一句,“马惊了!”

    这时少校才反应过来,待他回过头时惊了的马已在眼前。不及躲避,一个陌生的力量把他推到一边,惊马从身边掠过——少校险过一劫。

    少校回过头来,看到方才推了他一把的正是佟启浣。佟启浣依旧低着头,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舍拉霍夫少校由衷的说了一声:“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佟启浣抬起头摆了摆手,又推着车子走了。在他抬头的时候少校看到了他那张熟悉的脸,少校认出了他。这时戈洛文上尉急忙跑来,握着少校的手,掸了掸少校身上的灰问道:“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又是这个中国人。”少校嘟囔着,上尉也回过头去看着佟启浣。

    阿城府郊外的树林里,赤川三郎少佐带着一支小部队隐秘地扎下营。少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这时他的习惯,无论到哪儿他都要带着茶水茶具这时一个小队长走到他的身边,递上了一份行动报告。

    “五月二十五号,暗查阿喇楚喀西……”少佐念道。

    “左岸塔尔挥托辉,南岸……哈尔滨屯。”

    “经田家烧锅与俄军交火!”少佐大吃一惊,转过头来看着小队长,“伤亡五人?”

    小队长低头道,“是!”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报告给我?”少佐问道。

    “交通不便,联络不上。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

    “什么?”

    “俄国人要在那里建城。”

    “这我知道。”少佐拿起望远镜,望着远处古老的阿城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来半晌,少佐又开口问道:“跟你们交火的部队番号查到了吗?”

    “还没有。”

    “混蛋!”

    “是!”小队长低头道。

    铁路工地上,几个蒙古人顺着路基走来。这几个人膀大腰圆面目狰狞,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领头的那个人更是狂傲,揪住一个老公就问:“你是这里挑大梁的?”

    那劳工也是满身大块肌肉。事实上,他正是中国劳工里面领头的。

    “大梁算不上,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那领头的蒙古人指着身后的几个帮手道:“我们哥几个都是新来的,初来乍到混口饭吃都不容易,还请你们多担待担待,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看看你这个挑大梁的到底有多大能耐,我对你这头把交易挺感兴趣的。”

    那蒙古人一脸凶煞,话里挑明了是来找事儿的。工地上一时间聚满了观众,中国劳工赶来圆场,那群俄国人也来凑热闹这时佟启浣从棚子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了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兄弟,把手放下。”那工人伸手来掀蒙古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可是他没掀动。蒙古人的确不一般,上前一脚把他踢出半米远,疼的他趴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这时又一个劳工上来伸手,也被蒙古人一个后踢掀出路基躺在了地上。这时领头的俄国队长不干了,走上来用不纯正并且走音的中国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闹够了没有!”

    那蒙古人正在兴奋的当儿,哪肯听那俄国人的话。他冲着那俄国人便嚷:“你爷爷我就乐意闹,用你管呐!”

    俄国工头大为光火,出手就是一拳,被蒙古人就势按在地上,随后蒙古人用他那宽阔的肩膀把俄国人撞了出去。接着几个中国人和几个俄国人都上来压场,居然都被蒙古人打了回去。人群背后的佟启浣像看热闹似的观望着,蒙古人的几路招数都被他看在眼里,其实那蒙古人根本不是佟启浣的对手。

    闻讯赶来的舍拉霍夫少校和戈洛文上尉骑在马上也正看着。上尉想去阻止却被少校伸出马鞭拦住,少校说道:“别着急,按他们有没有人能制服那家伙。”

    先后上来的人都被蒙古人打了回去,最好终于没有人应战了。那蒙古人便吼道:“还有没有人来了?还要谁不服?不服的上来跟我打!”

    佟启浣愤愤不平但心下还在犹豫,这时一个熟悉的说话声传入了他的耳朵:“启浣哥,上!把他打倒你就出头了。”

    佟启浣回头一看,正是满面春风的鲁天成。现在的鲁天成满脸红光,神采飞扬,想不到他竟恢复的这么快。

    “天成!你好啦?”佟启浣十分高兴。

    鲁天成上前催促道:“快上,这是个机会!”

    “不行,”佟启浣指着远处的舍拉霍夫少校和戈洛文上尉道:“我担心这是俄国人下的套,你看他们谁都没动。”

    “无妨,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打倒他你就混出头来了,机不可失啊!”

    “万一……”

    “你快去吧!”鲁天成一脚把他踹了出去,那蒙古人正得意的很。见佟启浣这个皮包骨一样的人物上来,便带有恐吓地问道:“怎么,你不服?”

    众人哈哈大笑。

    佟启浣正色道:“是!”

    那蒙古人轻蔑地问:“叫什么名字?”

    “佟启浣,你呢?”

    “苏尔特,来吧!”那蒙古人摆出摔跤的姿势等着他。

    “你先来吧。”

    “有种,那我就不客气了。”苏尔特上前来抓他,被他按住了一只手。接着佟启浣把它一掰到底,上前一脚就把苏尔特踢了出去。苏尔特倒地后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再被佟启浣一个转身后踢又掀了出去。不待他倒在地上,佟启浣冲过来一左一右两个勾拳把他的脸打成了血钵,随后佟启浣飞起两脚再次踢他出去。苏尔特被打倒在地好一段时间才爬起来,在场的工人连连叫好,几个蒙古人见状连连退后。那苏尔特起来后抱拳喊了一声“服了!”

    众人再一次鼓起掌来。

    舍拉霍夫少校十分高兴,转过马头对上尉说道:“叫那个中国人到办公室找我。”随后他又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辽北荒原那简陋的帐篷里,陆国隆躺在毯子上闭着眼睛。张怀潼扶着案子站了起来,疼痛难忍的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大哥,你怎么坐起来了?”闭着眼睛的陆国隆问道。

    “我在想,这个冬天恐怕是熬不过去了。”张怀潼依然眉头紧皱。

    陆国隆微笑着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觉,等过了年咱就出发!”

    “要是……你一个人往北走,就不能是这种结果了吧。”张怀潼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书信,偷偷地放在了案子上。

    “你看你都在说些什么!要是我一个人绝对过不了山海关。”陆国隆依然闭着眼睛。

    “我决定了,一定要让你活下去!”张怀潼挪动到帐帘掀开帘子,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压来,“你好自为之!”

    风很大,吹得耳边嗡嗡作响,但张怀潼的话陆国隆听见了,他听得很清楚!他想坐起来干些什么,可是他已经睁不开眼睛。就在这时,张怀潼走出了帐篷,帘子落下,寒风瞬间停息了下来。

    好长一段时间过后,陆国隆最终流下了泪水,接着眼泪的湿润他睁开了眼睛。这一刻他的嘴唇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佟启浣来到舍拉霍夫少校的办公室,房门敞开着,少校正面对着墙上的地图看得出神。佟启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少校回过头来见是佟启浣,便微笑着伸出手来道:“来……坐下!”

    佟启浣自是一头雾水,他已经想到这俄国人肯定没安好心,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有料到的是老毛子居然这么客气。佟启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便嘟囔道:“这老毛子又搞什么鬼?”

    少校坐下来,拍了拍佟启浣的肩膀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我是山东来的。”

    “不对!”少校依然微笑着,“你不是山东人,你不像!”

    佟启浣答道:“我当然不是山东人,我是满洲人,祖父一代全家迁了山东。这一次我算是回家了。”

    “哦,怪不得!你长得比中原人高大,”少校接着又问,“你们来东北是什么目的?”

    “自然是为了生存呗,山东混不下去了,正好东北要修铁路,我们就到这儿来谋生。”佟启浣并不隐瞒。

    “那么,你来东北之前是否为自己做过打算呢?”少校接着问。

    “嗯……打算自然是有,我是跟一大帮兄弟一起来的,领头的人是鲁天成。鲁天成你认识吗?就是天天都跟我一起干活的那个。”

    “鲁天成?……”少校不屑地道,“你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病秧子啊。”

    “你可别小看他,他是山东有名的生意人,我们这次来就是借他的力,本来是准备到铁道线上干点买卖,等买卖干大了再自立门户。关内形势复杂,相比之下关外就容易得多,等发展几年实力壮大了,我们不就熬出头了嘛!现在朝廷要改革,将来缺钱了肯定得靠我们这些干买卖的。现在这天下,当农民就是再累也富不了,想有地位就得做买卖,”佟启浣叹息道,“本来准备的挺好,结果……”

    “结果,就被抓到这儿来做了劳工。”少校微笑着接过他的话。

    佟启浣苦笑道:“是啊,船停在旅顺口,下了船就被抓来了。”

    “旅顺口?……船停的不是地方,应该在大连港,旅顺是军事基地啊!你们应该是被骗了。不过你们不会一直呆在这儿,全线铁路工期不超过五年,等到工程结束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少校安慰道。

    “真的?”

    “当然!”

    ……

    那天他们谈了很多东西,之后说什么没人知道。只是那天以后佟启浣和舍拉霍夫少校一下子成了朋友,少校十分佩服他的魄力、胆识和志向,而且正如鲁天成所料,佟启浣被升了职位。

    傍晚,佟启浣回到工棚,坐在炕上的鲁天成看见他满脸喜悦的样子会心一笑。等佟启浣一坐下,鲁天成便探过头来问道:“怎么样?那老毛子要让你出头了吧!”

    佟启浣探过头来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他回头瞄了一眼门外聊天的工人,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那工程总督要给我升职,他准备工作把华工单分一队,我是施工队长。等工程结束了,还能给咱们做买卖的提供点方便。对了,你那几张关键的票子还在吗?”

    鲁天成拍了拍胸口上的袋子道:“在是在,恐怕是再也用不上咯!”

    “怎么会呢?工期超不过五年。”

    鲁天成苦笑,接着说道:“你以为工程修完咱们就能回家了?这么长的铁路,修路难养路更难,俄国地广人稀,来东北的人就更少。他们不可能单独控制全线,要控制还得用咱们中国人。还有,你知道老毛子为什么要在这儿修铁路?”

    “做生意啊,用贸易欺负中国呗。”

    “错了!”鲁天成说道:要是为了贸易它干嘛要把铁路修道内陆来?俄国人跟英法美百不一遇,它之所以要控制东北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你说,假如海参崴或者赤塔那边打起仗来,这铁路有什么用?“

    “运兵!”

    “还有呢?”

    “运粮。”

    “还有呢?”

    “煤,还有……铁。”

    “这就对了。”

    “这老毛子把东北当成自己的家啦!”

    “那你觉得呢?那不成你以为他们是要一起防小日本儿?这么重要的军事设施,等老毛子完蛋的那一天,能让咱们活着出去吗?”

    佟启浣大吃一惊,好像他从来没担心过自己生命安全这码事。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茫茫的黑夜,咬着牙说道:“等工程结束,想办法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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