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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生录 第12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相较于原先的预设,这女娃的出生顺利得有些奇异。母女二人皆无惊险不说,青牛对这女儿也是百般呵护疼爱,与一般的乡间老粗都不一样。

    小姑娘总是笑,哭闹都很少。小梅出了月子后,天天抱着她到处给人看,无一不夸这孩子生得俊俏,尽会挑这夫妻二人的优长来长。小梅听了总是高兴,回来就跟青牛学,青牛听了更高兴,做鬼脸去逗孩子。

    每当这时候,狐狸就盘卧在摇窝下,带着几缕金丝的尾巴尖一翘一翘,竖起耳朵去听摇窝里的“咯咯”笑声。摇窝时不时晃一晃,小姑娘一定是又在里面蹬腿摇手,狐狸就抬起头用鼻子去定一定摇窝,怕晃得大了,吓哭孩子。

    此番小梅家添了个人,东方涣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赖住在人家里。和村长商量了个价钱,到村长的大宅子里借了处床铺,粗粗住了一两个月。

    这一两个月里,孩子是越长越漂亮,漂亮得超出了父母的极限,但又都能从父母的脸上找出影子,人人都夸不知是前世修了什么福。狐狸美滋滋地趴在摇窝下,心想我家的媳妇,怎么可能不漂亮。

    关于这孩子的名字,青牛可算是挖空了心思。青牛是个不识字的,文化程度有限,觉得自己能想到的名字都配不上自家这个宝贝女儿。这天可逮着机会,拖着东方涣的袖子就不松手。

    “东方公子,青牛知道你是个斯文人,请你为我家闺女起个好名字吧。”青牛实在是没辙了,孩子已经落地一两个月了,还没个名字。

    东方涣赶紧去看狐狸的脸色。

    只见狐狸冷冷地瞧着他,缓缓龇出了半嘴白牙。

    东方涣可不敢招这麻烦事,要是取坏了名字,日后堂兄可不是见自己一次咬一次,忙说:“青牛兄弟,这是您的千金,怎么好我取名字啊?这不合适、不合适。”

    青牛还是不松手,一脑门子的汗,“东方公子,我、我想不出来啊……我晓得珍珠值钱,就想给姑娘取名珍珠。可小梅不同意啊,说这名字俗气,我想来想去,把我认得的稀罕物件都想遍了,可还是没一样能配上我家姑娘的。”

    东方涣听着青牛的话,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趴在摇窝下的狐狸。只见那“珍珠”二字出口时,狐狸的眉头急速跳跃了两下,收起半嘴白牙,更加笃定地盯着东方涣。

    东方涣算是知道自己逃不脱了,想了半晌,才问了句:“青牛兄,敢问贵姓啊?”

    青牛被他这一问噎住,半天才说,“东方公子,我姓青啊。”

    东方涣一直以为青牛是个小名,谁知是个大名,冷不丁这么直接地当了个傻子,忙说:“姓青啊,好姓、好姓。”

    青牛突然有些后悔了,感觉这公子虽平日里衣着光鲜,但却不一定能起出个比“青珍珠”还好的名字来。

    狐狸那边干脆拿爪子掩住半边耳朵,生怕再听见什么自己受不住的姓名。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东方涣翻出了自己头脑里,当年堂兄东方濛初逼自己读过的所有书籍,隐隐想起一句八字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颇觉得意。

    东方涣清了清嗓子,又瞥了眼已经不再看自己的白狐狸,笑吟吟开了口,“青牛兄,你觉得‘青悠’如何?”

    “青ㄧㄡ?”

    “是啊,悠远的悠。”东方涣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念过几年书的人。

    “ㄧㄡ远……是什么……”可见,这个词已经超越了青牛的词汇量。

    狐狸那边却因为这个名字“噌”地立了起来,头撞到摇窝,引得里面的小姑娘一阵欢笑。

    小梅见孩子欢喜,便说:“管它什么ㄧㄡ呢,孩子都笑了还有什么可挑的。还请东方公子写下这两个字给我们留下。”

    东方涣晓得堂兄满意了,心中松快不少,立时答应,挥毫泼墨,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青悠”。东方濛初向来见不得东方涣写字,害怕自己按捺不住撕纸的冲动,远远避开了。

    东方涣完成一桩要事,双腿隐隐作凉,想着该要回家一趟,否则不知能把谁招来。于是写完字就跟青牛小梅作别,又顺带要求把狐狸带出去遛一遛。

    狐狸半不情愿,可感于东方涣破天荒想出了个满意名字,也就不等东方涣张开怀抱,乖乖先出了门。

    一出门,东方涣就忍不住开口了,“堂兄,你要救我!”

    这路还没走远,东方涣就敢开口学狐狸叫,吓得东方濛初回头就想骂他。可一回头,“青悠”二字浮上心头,痴痴一笑,也不骂了,转而问他:“什么事儿?说。”

    “堂兄,给我弄幅画儿吧?”

    “画儿?”

    “是啊。”东方涣哭丧着一张脸,把自己在父亲那编了个什么瞎话,匆匆跑出来,回去又得冒多大的风险一串事情都跟堂兄交代了。

    狐狸想了想,说:“依着我的鉴赏水平,眼下上哪儿给你找一幅合格的去?”

    东方涣的脸更丧了,“我不管,我要是断了两条腿,堂兄可就没人接济你了。”

    狐狸不喜欢被人要挟,不过眼下这要挟自己的人摊了个东方甲做父亲,实在是可怜的得可以,也就不与他计较,说:“这样,你带我去个有丹青水墨的地方,裁点好纸,我来画。”

    东方涣丧着的一张脸登时就亮了,“堂兄,你画?”

    “我画。”

    ******

    这一人一狐并排走在街上的场景实在太晃眼,人好看,狐狸更好看。

    东方涣与狐狸所过之处,静静寂寂,无论男女都忘了自己原来在做什么聊什么,只知道看,除了看,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想不了。

    这大街上的女人都在看那白衣夺目公子,男人呢,都在看那只步步生莲的狐狸。

    东方涣害怕被村妇火辣辣的目光烙上风情的色彩,却很享受被街上假装矜持的女人透过指尖娇羞的打量,故而周身不住地散发出一种格外富有魅力的光彩。

    而狐狸呢,则是专心致志找合适的画纸和水墨丹青。狐狸看见合适的,就叫一声,东方涣立刻得令,进去听着狐狸的狐语,说出一套自己都不知道所指为何的高档术语,然后拎着战利品出来继续走。

    这男人不仅漂亮,还有钱,不仅有钱,还有品位。女人们都要晕了。

    材料准备得差不多,狐狸下令,找间客栈停下,自己要作画了。东方涣二话不说,就要了间最贵的房。

    狐狸吩咐东方涣备好纸笔水墨,因自己封着行踪还是不敢大意化人,只得用嘴叼着笔,侧着脑袋吃力画起来。

    东方涣在一旁,看得入了迷,全然忘记去探查门外。

    他不知道,上来给贵公子送热水的店小二,扒着门缝瞧见一只会画画的漂亮狐狸,也在门外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