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狐生录 > 第84章 这样的女人

狐生录 第84章 这样的女人

    那女人,素雅得清冷,三十上下的年岁,眼角亦有细纹。她的步子不大不小,流畅得如走在云端。

    青楼的老鸨悄没声息地凑到明骢耳边,吐气如烟,“公子好眼力,那是我的心尖儿宝贝肉,寻常人都看不出她的好。”

    明骢暗暗地,咽了咽口水。

    老鸨其实在哄抬物价,这姑娘美是美,可输在太老。三十上下的年纪,在这里根本卖不上价钱,从来只是年轻姑娘忙不过来时做做帮衬。

    可老鸨远远瞧见明骢望向她时的眼神,心下就无比分明:这男人,跑不掉了。

    这是明骢第一次在青楼,看上一个女人。

    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上一个女人。

    老鸨自然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还未近过女色,她只以为男人是惦记着家中妻小和中年声名,故而一个劲继续吹嘘。

    “这姑娘,叫瓷琼。公子不去打声招呼?”

    说话间,老鸨在明骢腰间搡上一把,力道巧得不行,明骢只觉丹田处一股热火烧起来。可他还是没动。

    老鸨稍稍有些慌,该不会是看出门道了?急忙作补:

    “公子别瞧这瓷琼徐娘半老,可那风韵,我这整栋楼上下可都无人能敌啊!这女人,未必是越年轻的越好,太年轻,还参不透云雨之妙,着实扫人兴致。”

    明骢依旧没有动。

    老鸨朝瓷琼招手,唤她赶紧过来,可别错过这难得一遇的客官。

    瓷琼应声而来,施施然立在明骢面前,惰惰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拖了凳子,在明骢对面坐下。

    老鸨偷偷笑了,知道这位姑娘神色不动的厉害。

    瓷琼的五官完美而流畅,不是凡人能长出的比例,只是眼角有了细纹,眼里总是倦倦的。她的唇角平直,色浅形薄,更有种拒人于外的冷漠感。

    可这唇角配上那样的眼睛,所有的滋味就都不一样了。这清浅,是一种历过泥淖的清浅,是从五光十色中走出来,不染一丝尘埃的漠然。

    她那双倦倦的眼睛里,其实深藏着欲念的渊薮,千万人往矣也不足以填平的欲望的丘壑。那唇角轻轻一挑,尖得一击及中人心脏。声音里没有骨头,软软滑滑钻进人的七窍里,锁住男人宝贵的心智。

    她对明骢说:“公子,喝酒吗?”

    **

    明骢此后在这座青楼里安了家。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近女色,见了瓷琼才明白,原是这天下的美色千千万万,却只有一个瓷琼。

    这个女人,让他在劫难逃。

    瓷琼的床榻上有晨光与夕阳,有斜雨和飞雪,明骢在那里遇了高山也戏了流水,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甚至连想也想象不到的,无极乐趣。

    瓷琼不善舞乐,不善诗词,不善琴棋,不善歌赋,可那又如何呢?她徐娘半老,她一无是处,可她挑一挑眉间就足以让明骢如坠九霄,轻轻一笑就让明骢云飞万里。

    一日,从极乐之境悠悠回过神来,明骢将瓷琼紧紧锁在胸前,她的肌肤柔软如雪绒,让人使不上力道。

    “瓷琼,瓷琼……”他喃喃唤她的名字。

    瓷琼始终睡不醒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发出一声如猫般的轻哼,“嗯?”

    “你不是人,对吧。”

    明骢不是在问,他吐出的这一串字符,组合成了一个陈述句,平稳而流畅。

    可正是这样平稳的一句话让瓷琼惊得弹出了明骢手臂的束缚,她远远坐在床脚,黑发如绸缎般遮挡住一半脸颊,剩下的一只眼睛荧荧泛着幽光。

    这是明骢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亮起来。

    “你、说什么?”瓷琼的声音也不一样了,声音里长出骨头,正配上亮起来的眼睛。

    “我说,瓷琼,你不是人,对吧。”明骢浅笑着,一只手臂趁着侧倚在榻上的身子。

    瓷琼的笑化在床上,她探着游回明骢,“公子真有趣,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明骢再一次揽住她,双腿将她缠紧,免她再逃,而后在她的耳边轻轻吐出四个字:“你是,狐狸。”

    瓷琼想逃,却逃不掉了。

    明骢将她缠得太紧,她除了迎合别无选择。近三千年的寿数,两千多年间掠夺了无数男人的精气,竟然也会在床上失了阵脚。

    瓷琼的慌乱让明骢愈发勇猛,这狐狸慌得连看家的魅惑之术也不会使,自己不过是看破了她的真身,何至于这样?

    事毕,瓷琼随手捡一件纱衣披在肩上,气闷闷朝窗坐着,不问床上的客人。

    明骢撑着脑袋眯眼打量她,玲珑有致的身形透过纱衣隐隐显显,仿佛云雾里的神女峰。

    “怎么了?也不打水给我擦洗。”明骢故意逗她。

    瓷琼起身给他打一盆水,摔在地上,溅出一地的任性。

    明骢也不恼,就着那盆水随意抹了抹,嘴角眼角皆是笑意,“怎么?小狐狸生气了?”

    瓷琼故意吓唬他,“谁是小狐狸,我可都快三千岁了。”

    谁料明骢和吓不着,“哟,那是我失言,原是老狐狸生气了。”

    纵是狐精,也怕听一个“老”字,化人时化不成玉面的,这一生就都逃不过这个字的诅咒。

    瓷琼更气了,解开纱衣换衣服。

    明骢从后面抱住赤条条的她,笑得更开,“穿衣服做什么?今天我们还没玩够呢。”

    瓷琼答:“托您的火眼金睛,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

    “怎么?”

    “您都看出来我是狐狸了,我还不赶紧换地方?要不然,等着人来杀我取丹?”

    “有我在你身边,谁能杀你取丹?”明骢抱得更紧了。

    瓷琼笑着挣脱转过身来,“你是有些修为,可还不足以护我。再说,我是狐精,你一凡人,你都看破了,还不逃吗?不怕我吸干你的精阳?”

    “我都任你吸到今日了,你还以为我在乎这个?”明骢攥住她的双手,不让她逃。

    瓷琼的话噎在喉间,再没了下话。

    半晌,她才问,“你早就知道了?”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了。”

    “那你?”

    “我当时想,这样的女人,纵死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