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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封疆 第482章 抵达京都

    众人警惕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组成的士兵,正沿着驿道向这边走来。

    他们穿着不同制式的简陋胴甲,扛着长枪,打着各式不知名的旗印,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情愿,显然是被临时征召集结的。

    驿站老板脸色一变,急忙迎了上去。

    商队众人也立刻紧张起来。

    有马义次示意伙计们低头,别惹注意。武士们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牛金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副事不关己的云游和尚模样。

    那队士兵走到驿站附近,领头的一个足轻头模样的人吆喝着:

    “歇脚!歇脚!弄点水喝!”

    士兵们如蒙大赦,乱哄哄地散坐在驿道旁,摘下头盔,露出汗湿的头发和愁苦的脸。

    驿站老板赶紧提着一桶清水过去招呼。士兵们七手八脚地舀水猛灌,抱怨声也随之而起:

    “唉,这鬼日子!刚插完秧,就被拉出来打仗!家里的田可怎么办啊!”

    一个年轻的士兵愁眉苦脸。

    “知足吧!我们村子的年贡又加了!交完租子,剩下的米连糊口都不够!再不打仗,全家都得饿死!出来当兵好歹管饭…”

    另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兵苦笑道。

    “管饭?就这馊米饭团子?”

    一个老兵愤愤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饭团。

    “说是去打岛原的‘邪教徒’,可谁知道那岛原的人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才造反的?”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足轻头紧张地呵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上头说他们是邪魔,那就是邪魔!打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哼!上头?上头那些武士老爷们,就知道坐在城里发号施令!他们知道我们这些足轻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老兵显然豁出去了,声音虽低却充满怨气。

    “我儿子才十五岁,也被征了!说是补充兵员!这仗要是打起来,我们爷俩…怕是都回不去了!”

    他说着,眼圈泛红。

    “回不去也得打啊!违抗幕府征召令,全家都得遭殃!”

    年轻的士兵声音带着恐惧。

    “幕府…幕府…”

    老兵喃喃道,眼神空洞。

    “他们眼里只有江户的威严,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名老爷们。我们这些人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匹马值钱!听说将军大人一匹好马的马镫,都够我们一个村子吃一年了。”

    这些充满疲惫、恐惧和绝望的抱怨,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商队众人的耳中,也刺入细川尚兴的心底。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听过这些底层士兵的心声。在他过去的认知里,足轻不过是数字,是消耗品,是维护细川家和幕府荣光的工具。

    但此刻,他看到的是一张张为生计所迫、被命运碾轧的、活生生的、充满痛苦的脸。他们抱怨的苛政、沉重的年贡、被随意征召的命运…

    幕府统治下的黑暗面,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想起魏渊刚才的话:“所求的,无非是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有尊严地活着。”

    这些士兵,何尝有过尊严?

    魏渊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他拿起一串烤好的鱼,起身走到那个抱怨的老兵面前,将鱼递了过去,虽然一言未发,但这个友善的动作却说明了一切。

    老兵愣了一下,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烤鱼,又看看魏渊,有些迟疑。

    “拿着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魏渊将鱼塞到他手里,笑了笑,转身走回商队。

    老兵看着手中的烤鱼,又看看魏渊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低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其他士兵也投来羡慕和感激的目光。

    短暂的休息后,那队士兵在足轻头的催促下,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未知的战场走去。

    驿道旁,只留下散乱的脚印和尚未散尽的愁苦气息。

    商队也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细川尚兴默默地跟在魏渊身后,眼神比之前更加迷茫,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魏渊的话,士兵的抱怨,如同两块巨石,在他心中激荡。

    他开始真正思考,自己为之战斗、甚至可能为之牺牲的幕府,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那些被称作“敌人”的平户人和岛原人,是否真的十恶不赦?

    溪水依旧潺潺,烤鱼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旅途的氛围,已悄然蒙上了一层现实的阴霾与思考的重量。

    京都之路,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遥远和虚幻。

    历经数日跋涉,绕过关卡,穿越北九州的山林与近畿的平原,伪装精良的商队终于望见了京都盆地的轮廓。

    当那座被群山环抱、流淌着鸭川与桂川的千年古都,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铺陈开来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魏渊,眼中也掠过一丝惊叹。

    京都的繁华,不同于平户的海港喧嚣,也不同于江户的武家峥嵘。它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浮世绘,古老的神社佛阁,清水寺、金阁寺的飞檐在远处山间隐现,与熙攘的市井烟火交织共生。

    宽阔的朱雀大路两旁,鳞次栉比的町屋挂着五颜六色的暖帘,招幌在风中轻摇。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新刨木料的清香、高级线香的幽韵、烤鳗鱼的焦香、以及人群聚集处淡淡的汗味。

    街道上人流如织,构成流动的色彩长河。

    身着素雅和服的公卿侍女乘坐着黑漆牛车,在扈从的开道下缓缓而行,帘幕低垂,尽显神秘与矜贵。

    趾高气扬的武士,多为各藩驻京都的“留守居役”或幕府役人,腰挎长短刀,昂首阔步。

    更多的是形形色色的町人,绸缎庄的掌柜、酒屋的伙计、挑着担子的行商、身着艳丽振袖的游女在茶屋前巧笑倩兮。

    还有来自各地的僧侣、浪人、工匠,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又等级森严的浮世绘卷。

    在松浦善卫门的指引下,商队特意绕行经过着名的“西阵”地区。

    这里是全日本最高级丝织品“西阵织”的产地。

    无数织坊内,传出有节奏的机杼声,如同城市的脉搏。店铺橱窗里陈列的织锦,图案繁复,色彩绚烂,金线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这座古都沉淀千年的奢华底蕴。

    沿着鸭川行走,又是另一番景象。

    清澈的河水穿城而过,两岸杨柳依依。

    河滩上,是庶民的乐园。纳凉的市民铺着草席,吃着便当,孩童追逐嬉戏。

    更有许多露天的茶摊、小吃摊,售卖着团子、鲷鱼烧、渍物等平民美食,烟火气十足。

    几座雅致的料亭临水而建,隐约可见艺妓抱着三弦的身影和婉转的歌声飘出,那是公卿富商们的销金窟。

    京都,这座“平安京”,既是日本精神的象征,神道教与佛教的圣地,也是财富、权力、艺术与欲望交织的熔炉。

    表面的繁华与秩序之下,是幕府严密监控的阴影,是公卿贵族徒有其表的困窘,也是无数野心与算计悄然滋生的温床。

    在松浦善卫门熟稔的引领下,商队避开喧闹的主干道,拐入一条相对清净、铺着青石板的后街小巷。

    最终停在一家名为“藤屋”的旅笼门前。旅笼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挂着印有藤蔓图案的暖帘。

    “藤屋的老板娘阿藤婆,是我的老相识了,为人可靠,嘴巴也严。”

    松浦善卫门低声对魏渊和有马义次介绍道。他上前熟络地与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打招呼:

    “阿藤婆,好久不见!带了些堺港的朋友来叨扰了。”

    阿藤婆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商队,目光在气质不凡的魏渊和略显局促的细川尚兴身上略作停留,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

    “哎呀,是善卫门少爷啊!快请进快请进!地方都给您留着呢!”

    显然,松浦家与这藤屋有着不浅的交情和信任。

    藤屋内部是典型的町家构造,有个小小的庭院,栽种着几竿翠竹和一株老梅。

    房间是传统的榻榻米和室,虽然不算奢华,但胜在清净、安全。商队众人被妥善安顿在后院相连的几个房间内,马匹货物也有专门的地方存放。

    这种闹中取静、又有熟人照应的落脚点,正是进行秘密活动的最佳选择。

    安顿下来后,魏渊、有马义次、松浦善卫门、牛金聚在魏渊的房间内,关紧了门窗。

    细川尚兴被安排在隔壁,由两名武士“陪同”。

    “地方是安顿好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把我们的‘心意’,送到御所那位贵人手中了。”

    魏渊开门见山,手指轻轻敲击着矮几。

    众人面色凝重。直接求见天皇?那是痴人说梦。

    御所戒备森严,由幕府直属的京都所司代严密把守。天皇的一举一动,都在幕府眼皮底下。

    “关键在于‘渠道’和‘名目’。”

    经验老道的有马义次沉吟道。

    “公卿大臣们虽然无权,但他们是连接御所和外界的唯一桥梁。特别是那些负责管理‘禁里御料’和宫廷事务的‘藏人’、‘内侍’、‘女官’等近侍之臣。他们最清楚天皇的窘迫,也最容易接触到天皇本人或传达信息。”

    松浦善卫门补充道:

    “京都豪商,尤其像角仓家、茶屋家这样世代经营、财力雄厚,且与公卿贵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御用商人’,往往承担着为宫廷采办物资、甚至暗中提供借贷的角色。他们或许能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