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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浮生后世情 第310章 宫笺泣碎

    孟夏的晨风裹着荷香漫过青石板路,仕林和莲儿携手而行步出青远观时,檐角铜铃恰好摇碎最后一滴晨露。城中的城南厢的喧嚣已顺着坡道漫上来——绸缎庄的招幡在风里翻出绯色浪头,糖画摊子的铜勺正浇出琥珀色的凤凰,连街边卖花女竹篮里的栀子,都沾着市集特有的暖尘气息。

    莲儿攥着仕林的袖口躲过往日杂铺的独轮车,木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里,忽听得斜巷口传来脆亮的吆喝:“冰糖葫芦嘞!刚出锅的冰糖葫芦嘞!”

    “糖葫芦!哥哥!我要糖葫芦!”那声音像枚绣花针,倏地挑开莲儿记忆的锦缎。她挣开仕林的手就往街角跑,绣鞋踏碎晨光里的青石板影,发间茉莉簪子晃出细碎银光。

    仕林笑着追上去,墨袍袖摆扫过香料摊时惊起一蓬墨香,正撞见莲儿踮脚望着糖葫芦担子,指尖绞着裙上的珍珠璎珞,眼尾水光直往糖霜上黏。

    “要三串!不,五串!”她回头冲仕林晃着手指,鼻尖蹭到糖衣的甜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抿住唇,“幼时过年,小姨总在清河坊给我们买糖葫芦。”

    晨风吹乱她鬓边碎发,她接过仕林递来的冰糖葫芦,指尖触到冰凉的糖壳,“那年哥哥进宫伴读,年关下起大雪,小姨的青色披风上落满雪花,却把糖葫芦全塞进我袖筒里,说’莲儿吃完这串,哥哥开春就回来‘…...\"

    仕林替她摘去发间草屑,忽然一阵风卷过街角,仕林腕间赤绳骤然泛起金芒。她惊得抬头,正见仕林已将一绺青丝绕在指间,替她别到耳后:“瞧你嘴角沾了糖霜。”仕林用帕子擦过她唇畔,却触到她突然发烫的面颊。莲儿含着糖葫芦抬头,见他墨眸里晃着自己的影子,竹枝上的红果映着晨光,恰如她发间茉莉簪凝结的冰晶。

    街角的风突然变作穿堂刃,卷着糖霜甜香劈面而来时,玲儿素色帷帽的银流苏正颤成一挂碎雪。她立在绸缎庄飞檐投下的阴影里,明黄御宴帖在掌心卷成烫金的茧,指腹碾过“许仕林”三字的笔锋,恰如碾过三年前历阳江畔上的屐痕。

    晨辉斜斜切过仕林替莲儿别碎发的指尖,那道熔金赤绳骤然暴涨的光刃,正巧劈开玲儿帷帽下的瞳孔。她看见莲儿发间茉莉簪凝着的露珠,像极了自己晨妆时未落的泪,而仕林擦过少女唇畔糖霜的帕子,边角绣着的竟是她临别时,塞给他的。在历阳江畔惜别时,她把这方帕子和金步摇塞进他怀中,可如今却沾了旁人的甜腻。

    “公主......”贴身宫女见她指尖渗出血珠,慌忙想扶,却被玲儿甩开手。御宴帖从掌心滑落,明黄绢帛跌在青石板上,被往来行人踩上几个泥印。玲儿望着仕林低头咬下莲儿递来的半颗糖葫芦,喉间忽然涌上腥甜,像是把太液池的荷梗嚼碎了咽下去。

    “回宫!”她猛地转身,素绸宫装的广袖扫翻了街边卖花女的竹篮,栀子落了一地。

    “公主?御宴帖还没......”宫女惊得捡起御宴帖,见帖上“许仕林”三字已被泪渍晕开。

    “本宫说回宫!”玲儿头也不回地往巷口走,帷帽下渗出的泪水滴在衣襟上,将绣着的并蒂莲纹洇成深紫。远处传来仕林的笑声,混着莲儿嚼冰糖葫芦的脆响,在她身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眼里全是三年前她在宫墙内,对着桃木簪望穿秋水的日夜。

    巷口的风卷着碎糖霜掠过玲儿时,一道素白光影忽然横在面前。

    “丫头。”

    小白指尖凝着未散的雾霭,望着明黄御宴帖上晕开的泪渍,顶戴素白步摇与仕林那边的金芒共振,震得玲儿袖中桃木簪嗡嗡作响。

    这声“丫头”让玲儿猛地顿住脚步。她回头时,素色帷帽的银流苏扫过小白的袖口:“白……白夫人!”她攥紧的玉龙佩滑落在地,发出清越的“叮”响。

    话音未落,暗处突然跃出数道黑影,羽林暗卫的佩刀在晨光里晃出冷芒,直抵小白颈间。

    “退下!”玲儿挥开护卫的手,珍珠璎珞扫过处暗卫腰间刀鞘,“这是.……故人。”

    小白任由护卫环伺,目光却锁着街角——仕林正将半颗糖葫芦喂进莲儿口中:“此事非你所见。”她不顾颈间横刀,抓住玲儿的手腕,“他被赤绳迷了心窍!”

    玲儿腕间一震,桃木簪坠地的声响被市集喧嚣吞没,只见那赤绳如熔金锁链缠绕仕林手腕,每晃一下都在晨光里爆出细碎火星,那光刃般的线条割得她瞳孔发疼,喉间涌上的腥甜险些冲破唇齿。

    “白夫人慎言!”她猛地甩开小白的手,素绸广袖扫过满地栀子花瓣,将半片碎瓣碾进青石板缝。“此处人多眼杂,”玲儿压低声音,帷帽下的睫毛颤得像风中残蝶,“若要谈……”她抬眸望向街尾飞檐高挑的听风楼,楼角铜铃在晨光里晃出碎金,“随我上听风楼说。”

    仕林替莲儿拭去嘴角糖霜的指尖忽然一顿。街角绸缎庄飞檐下,数道黑影如鬼魅般隐现,羽林卫佩刀反射的冷光刺破晨雾,正对着他方才瞥见的素白身影。他腕间赤绳骤然发烫,金芒顺着袖管爬至心口,搅得眸光一阵恍惚。

    “怎么了?”莲儿咬着冰糖葫芦的齿尖猛地停住,竹枝上的红果攥在她掌心。她顺着仕林的目光望向街角,瞥见素白衣阙一闪而过,喉间忽然泛起冰棱般的寒意。

    “那边好像出事了。”仕林松开替她别碎发的手,墨袍袖摆已朝巷口扬起。迷糊记忆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可赤绳却在此刻剧烈收缩,勒得腕骨生疼,眼前莲儿的笑靥突然与记忆里的宫装身影重叠又撕裂。

    “能有什么事!”莲儿突然拽住他的袖口,珍珠璎珞缠上他腕间赤绳,金芒与银辉绞成刺目的网。她发间茉莉簪抖落一滴冰晶,恰好坠在仕林手背,“不是说要买描金并蒂莲的烛台吗?再不去香烛铺,好样式要被人挑光了!”

    她的指尖冷得像雪,却偏偏攥出灼人的力道。仕林望着她突然睁大的杏眼,那瞳孔深处晃着市集的喧嚣,却唯独没有半分方才吃糖葫芦时的娇憨。赤绳的金芒在他眼底炸开,恍惚间竟看见莲儿鬓边的碎发化作冰棱,正刺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可方才那影子.…..”仕林正欲开口,却被莲儿猛地拽着转身。她的绣鞋踩碎满地栀子花瓣,素绸裙摆扫过糖画摊子时,铜勺里的琥珀色糖汁突然凝固成冰。仕林踉跄半步,腕间赤绳绷成直线,将他与莲儿交握的手映成熔金的锁链。

    “我的状元郎!”莲儿回头时笑得眉眼弯弯,发间茉莉簪却在晨光里凝着霜花,“你看那香烛铺的幌子——”她指着斜对角飘摇的朱红幡,幡上“龙凤呈祥”四字被风吹得扭曲,“瞧那烛台上嵌的珍珠母贝,多像你给我描眉时,螺子黛里的星子呀。”

    仕林望着她刻意扬起的笑脸,腕间赤绳的灼痛忽然顺着血脉爬至舌根。他想开口问那素白身影究竟是谁,想问为何她指尖的温度比玄冰铁还要冷,却只听见自己顺从的声音混着市集喧嚣响起:“好,这便去挑最亮的龙凤烛。”

    仕林跟着莲儿走出三步,却又猛地顿住脚步。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过头,目光越过熙攘的人潮,望向听风楼转角处——那里只剩下满地被踩碎的栀子花瓣,素白的衣角早已消失在朱漆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