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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 第13章 一吻情脉脉

    三人走进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相对的耳房,耳房过去,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口长方形的大天井。天井上空是蓝天白云,灿烂的阳光照进来,因此屋里不是很暗。

    苏禾好玩似的在天井中间的小石桥上走来走去。江南指着天井里的一个角问:“那是什么?”

    原来这天井的四个角落里,各蹲着一只类似于蟾蜍的小石像,都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苏禾指着一只“石蟾蜍”的大嘴巴说:“这是通水口,当天井里面的水位达到蛤蟆的嘴巴以上的时候,水就会灌进它的嘴里,然后穿肠过肚,流到进下水道里,排出屋外。”

    江南惊叹不已,乡下有很多老宅子,老宅子里都少不了有天井,但像她家这样的通水口设计,他还是第一次见。天井积聚雨水,寓意着积聚财源,相当于聚宝盆的作用。所以在宅子里设天井也是一种炫富的方式,家里天井数量越多,就说明这户人家越有钱,而苏家的这所祖宅有四个天井。

    越过天井,三人来到大堂上。这里的景象就跟民国宅斗剧里的差不多了,对门的木壁上方贴着“家和万事兴”的横幅,两边贴着对联,中间则是一幅儿孙满堂图,虽然画面不清晰,但还是能看出喜庆感。紧挨着木壁的地方,安放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案台。案台上,摆着坐钟,以及观音像、香烛等佛事用具。案台边则摆放着一些普通的家具,一张八仙桌,两把高背椅,一条长木凳。这些摆设都是苏浩父母在世的时候置办的,都还保留着当时的原样。苏浩回乡后因为不在这儿住,也就没有打扫,任其布满灰尘。

    苏禾踏上一把高背椅,伸出手去想把案台上的观音像拿下来看看。江南提醒她小心点儿,然而刚说出口,只听“咔嚓”一声,那把年迈的木椅子就不堪重负,瘫倒在地,把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苏禾疼得嗷嗷叫,苏小鹏赶紧上去扶她起来,江南却只顾着在一旁笑。苏禾看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生气,“都是你乌鸦嘴!”

    江南蹲下来看,她确实伤得挺惨的,两个手掌因为撑地,被地砖上的砂子磨破了,溢出了血来。她今天穿的是条中裤,膝盖处被擦伤了皮。

    江南说:“你试着走一下,看看有没有骨折!”

    苏禾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说:“哪里会骨折啊,就是膝盖疼!”

    小鹏说:“要不咱们今天别看这宅子了,我们送你回家吧!”

    苏禾想了想,“不行,我还没玩够呢!要不,小鹏你回你家帮我拿点创可贴什么的过来吧?”

    苏小鹏答应了,忙跑回家去为她拿药。于是,宅子里只剩下江南与苏禾两个人了。

    江南扶苏禾走进了天井里,在天井边沿干净的青石板上坐下,苏禾立马就对他黑下脸来,说:“你刚刚干嘛不赶紧上来扶我,就知道幸灾乐祸!”

    江南冤得很:“你笨还怪别人笑话你?”

    “你……”苏禾伸手想打他,却不料手痛发作,疼得她直哆嗦。

    看她可怜,江南从裤子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给你,快擦擦吧!”

    苏禾瞅着他问:“我自己擦啊?”

    “怎么了?”

    “我的手疼啊!两只手都伤了,疼啊!”她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江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拎起她的一根手指,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掉手上的尘屑和伤口之外的血。那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是在擦拭一台精密仪器。

    苏禾看着他的侧脸发了呆,突然,她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句:“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啊?”

    江南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没有反应。

    苏禾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喜不喜欢我啊?”

    江南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她,“你神经病啊!”

    说完,他丟开她,晕头转向地站了起来,见旁边一间房的门没锁,赶紧躲了进去。

    苏禾在地上又羞又恼,忍着手脚的疼痛,她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那个房间去。

    这个房间就是苏浩江雁他们回乡时住过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完好的,就连被利器划坏了的木雕也被修复如初。苏浩怀念亡妻,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看一遍,打扫一次,所以整个宅子只有这里是一尘不染。这房间的尽头也有一张高足雕花架子床,虽然比不上江家北京古玩店的那张黄花梨木的,但也做得十分精致。

    江南被她逼得无路可走,就站在床边,研究床壁上的木雕。

    苏禾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你凶什么凶!我跟你说着玩的,又不是真的!”

    江南自顾自地说:“这上面的人戴着官帽,骑在马上,手拿折扇,雕的好像是状元骑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苏禾气得伸手去打他。江南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料用劲过大,苏禾腿脚不稳,往床上倒去。那床上没有垫子、被褥,苏禾那原本就烂了的手掌就蹭到了床板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你没事吧?”江南伸出手去拉她起来。

    苏禾又气又恼,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坐了起来,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哭。

    江南脸红心跳,一阵温暖而甜蜜的香气迎面扑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跟他这么亲密过——

    “这样不好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苏禾把手从他脖子上放下来,说:“我巴掌烂了,不搂着你起来还抓着你起来啊?”

    江南默然无语……

    苏禾真是越想越难过,抽抽搭搭地说,“你什么人啊,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骂我神经病吧!”

    江南默默的不说话,却捧起了她的脸,对着她的唇,印了上去。苏禾一阵激灵,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只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他的嘴压得难受,她的心“怦怦怦”地直跳,但又不忍挣脱……初吻的感觉甜甜的、麻麻的,那昙花一现般的瞬间,仿佛时间都被凝固了。

    “你们俩干嘛呢?”苏小鹏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江南与苏禾之间小小的“僵持”一下子被打破了。苏禾满脸窘意,赶紧扭过头去。

    小鹏提着个袋子走了进来,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们,说:“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在接吻啊?”

    江南解释:“没有,我刚才扶她坐下,床顶上的灰掉了下来,落她眼睛里了,我在帮她吹。”

    听他这么说,苏禾赶紧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

    小鹏往床顶上看了看,又往四周看了看,这屋子干净得很,床顶也干净得很……

    苏禾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啊,你终于拿药来了!”

    说着,她从小鹏的袋子里拿出创可贴就要往伤口上贴。苏小鹏制止了她,拿出棉签,沾了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

    江南说:“我来吧!”随即,他殷勤地从小鹏的手中接过棉签,往苏禾的伤口上抹。苏禾时不时地疼得叫几下,江南放慢了动作,苏禾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神里遮掩不住甜蜜。苏小鹏看他俩这情景,对刚刚在这古宅中发生的一切,猜出了八九分。

    “好了,我们继续参观吧!”处理完伤口后,苏禾高高兴兴地说。

    三人穿过大厅,来到了内屋,又见了几个天井,参观了几个房间,看到了许多岁月沉淀下来的精美遗骸,有几分欣喜、几分惊奇,还有几分惋惜。

    从宅子里出来后,苏禾说:“下雨天的时候,雨帘从天井上空的屋檐上垂下来,感觉一定很美!我们三个以后再来这里看雨怎么样?”

    苏小鹏贼笑,说:“我就不了,就你们两个来吧!”

    江南与苏禾心虚,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好意思了。

    小鹏走后,江南依旧骑着自行车,苏禾坐在后座上,不过这次她却大胆地抱住了他的腰,江南没说什么,默许了。

    苏禾厚着脸皮问:“江南,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是男女朋友了?”

    江南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苏禾羞羞答答的,“你都对我那样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是我的初吻诶!”

    江南忍俊不禁,说:“你又不亏,这也是我第一次。你别出去乱说,我们只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啊?”苏禾搂紧了他。

    “最好的朋友!”

    “比你跟小鹏、木北还要好吗?”

    江南坚定地说:“嗯!”

    苏禾欣喜不已,把头伏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了无限的柔情蜜意。清风徐来,水田里的二季稻开了穗,空气中弥漫着稻花的香味,那大概是恋爱的味道。

    到了枫桥边,江南停下了车子。秋日的晴空,无比地湛蓝,枫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红了,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生光。

    江南说:“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你受伤了,骑车不方便。”

    苏禾在他背上闭着眼睛,“嗯”了一下,羞涩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江南继续沿着溪岸骑,溪岸上满是泛黄的青草,车子行进缓慢。禾海上吹来的风,把酷似心形的乌桕树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地响,伴着潺潺流水,共奏出美妙的乐章。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苏禾不由得吟出了这两句诗。

    江南说:“这不是《西洲曲》里面的句子吗?”

    苏禾很高兴,“对啊,你背过?”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我小时候,我妈教我写字,经常写这几句。”

    苏禾大赞:“你妈妈很有文学素养,怪不得生出你这么优秀的儿子!”

    江南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只可惜她这辈子嫁错了人!”

    嫁人?那她以后会不会嫁给江南啊?想到这里,苏禾羞红了脸,不由得沉浸在了无边的幻想中。西洲,男女定情之处、相约之所,此情此景,这儿就是她和江南的西洲。

    到了苏家的院子门口,江南停下车来,苏禾恋恋不舍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江南把车子交还给她,快活地看着她,说:“那我走了。”

    苏禾点点头,江南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苏禾又急切地问:“明天我们还见面吗?”

    “再说吧,有事打电话、发消息。”江南回过头来对他一笑。

    苏禾开心地点了点头。

    秋阳灿烂,苏禾一直站在太阳下目送,直到江南消失在了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