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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 第66章 忽知父母事

    此后,苏禾在樟城的日子就进入了倒计时。

    苏浩原本想为她请一个礼拜的病假,但她的班主任怕她赶不上进度,只批准了三天。

    苏禾在这三天难得的清闲日子里,既不想她跟江南的事情了,也不想学习,整天跟她爸爸一起浇浇花、锄锄草,照看果园子里青涩半熟的果实。

    这天是苏禾病假的最后一天,她一大早就跟爸爸来花棚里帮忙,一会儿给花浇水,一会儿又去把那开得最好的紫罗兰、牡丹花掐下来,准备拿回去做标本。苏浩见她玩得不亦乐乎,觉得她的心情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说“你回去写写作业、看看书吧,明天该去上学了!”苏禾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然后提着一篮子花,走出了花棚。

    此时刘妈还没来,花棚只剩下苏浩和夏清荷两个人了。夏清荷见苏禾走远了,说:“就你教女有方,女儿成绩退步了,你不督促她上进,还弄虚作假给她请病假。”

    苏浩笑了,说:“少上几天课高考就会少考几分啊?让她把心态调整好,比什么都重要!”

    夏清荷倒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调侃几句,两人说笑而已!

    苏浩与夏清荷早在今年春节过后就领了证,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两人过着与平常夫妇无异的日子,但对外仍说,夏清荷与刘妈一样,是苏浩请来的帮工。

    夏清荷听苏浩说了苏禾与江南分手的事之后,嘘叹不已。以前他们俩没分的时候,她虽然担心他们会影响学习或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有时候想到他们两个男才女貌、情投意合,又盼着他们能够一直走下去,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她少女时代未能跟苏浩实现的梦,由他们的子女来完成,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而现在,江南与苏禾分手了,两人的成绩陡然下降不说,还彼此产生了难以磨灭的隔阂。夏清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为他们感到遗憾?

    江南这次月休没有回来,在电话里,他说作业太多太忙了,不想回来。夏清荷能够理解,他这次考试也没考好,多半是苏禾的缘故。他不回来也好,在他爸家能够多学一会儿,回她这儿的话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可是,哪有母亲不希望儿子回家的呢?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江南离她越来越远了,不知道是他长大了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

    夏清荷这两年来,对江南的管束不像从前那么严厉了。一是因为她跟他相处得少,很多事情鞭长莫及;二是她觉得儿子长大了,多少有点逆反心理,不敢对他管得太紧,生怕他厌恶。虽然她从来没有当面质问他跟苏禾的事,但曾经对他有过几次“旁敲侧击”,想必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江南是不是因为她反对的原因,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跟苏禾闹翻。

    夏清荷问苏浩:“你说他们分手是因为什么?听你女儿说还是江南提出来的。”

    苏浩摇着头笑了笑,“能有什么,不过是孩子家的小打小闹,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常闹别扭吗?”

    “可我总觉得南南有些古怪”,夏清荷思忖着,“上次我给他打电话,我问一句他答一句,爱理不理的,好像对我有怨气。”

    苏浩宽慰她:“别多想了,一个电话而已,或许是因为他没考好,心情不好。”

    夏清荷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回想到江南与苏禾曾经在油菜花丛中的那一幕,又想想他们现在的状况,她悲凉地笑了笑,说:“也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了我们已经结婚的事,以后会怎么相处?”

    苏浩听后,沉吟了一会儿,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说:“没事儿,他们都这么大了,会理解我们的。”

    夏清荷依然忧虑,一时靠在了他的怀里,说着些关于江南的话,两人相依相偎……

    苏浩与夏清荷在花棚里说着话,一如世上相亲相爱的夫妻。而此时,苏禾正站在花棚外面——

    苏禾提着花篮从花棚中走出去之后,路过她母亲的墓地,她想到了妈妈生前的音容笑貌,也想到了她跟江南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冥冥之中,或许是妈妈把她跟江南撮合到一起的,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为什么要让她跟江南分开呢?

    如果妈妈还在世就好了,她可以扑在妈妈的怀里,把心中可告人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告诉妈妈,妈妈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一定能解开她的心结,消除她的苦恼。可是,妈妈永远地离她而去了。她身边虽然还有爱她的爸爸,可是爸爸是个男人,对她再好也是个大老粗,她无法向他诉尽所有的青春烦恼。

    苏禾走到了妈妈的墓前,她篮子里的花不拿回去做标本了,都献给妈妈。她把紫罗兰、牡丹等花,按照颜色、形状来布置,一朵朵的摆在了妈妈的墓碑前。然而遗憾的是,她发现她篮子里没有百合花。她妈妈最喜欢白色的百合花,白百合芬芳馥郁,高贵典雅,是花中的大家闺秀,也象征着忠贞不渝、百年好合的爱情。

    妈妈的墓前不能没有百合,苏禾和爸爸每年的清明冬至的时候扫墓,都会在她的墓前放上一束白百合。她爸爸开了花棚之后,也一直在温室里种百合。不管是现在的五月天,还是从前的下雪天,花棚里总是飘着百合花的芳香。

    苏禾沿路返回花棚,去为她妈妈摘百合花。她家的那花棚是被透明的玻璃罩住的,她离花棚越近,就越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影。苏禾看到了她爸爸和江南他妈妈在一起,两人越走越近,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抱在了一起,爸爸还像个孩子一样,往夏妈妈的脖子上亲了亲。如此亲密的举止,他们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主雇关系。

    苏禾没有走进去,她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突然就掉下泪来。然后一路跑回了她母亲的墓前,伏在摆满了花草的石阶上,伤心地哭泣。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爸爸不是一直深爱着、怀念着妈妈的吗?妈妈才过世几年啊?他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苏禾以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夏妈妈先是在她家做保姆,后来又帮着她爸爸管理果园、种花,他们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产生一点感情?可是一方面因为这两年里她在家的时间不多,另一方面,她除了想学习考试的事就是想着自己美好的爱情,无暇去细想她爸爸跟夏妈妈的关系。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夏妈妈确实有几分姿色,可是她都上四十岁了,而爸爸那么风雅的人,怎么会看上平平凡凡的夏妈妈?

    苏禾以前看她爸爸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孤单了,曾好玩似的劝爸爸再婚,还曾为他跟林洁阿姨牵线搭桥,可是现在爸爸真的找了别的女人,她一时半会儿实在接受不了。

    爸爸跟夏妈妈应该不是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在一起的,如果爸爸只是看上了夏妈妈的姿色,那他就不会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是相爱的,这种相爱不同于他对林阿姨的爱理不理,也不于他跟兰姨之间的暧昧,他跟夏妈妈可能是要结婚的。爸爸这辈子如果想继续过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跟夏妈妈结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有共同的事业——养花种草,能够一起劳作、白头到老。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禾非常痛苦,她知道爸爸没有什么过错,她不应该怪罪他。可是她一想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取代了她妈妈去世之后一直空缺的位置,并且这个女人是江南的妈妈,她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碎了!

    苏禾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爸爸一直瞒着她,他们父女二人不是无话不谈的吗?他跟夏妈妈肯定不是现在才在一起的,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他们不知生活得多自在!可是,她却是现在才发现他们相好的。

    这几天在家的日子,她去花棚、果园子里的时候,不得不经常跟夏清荷碰面。可是她并没有发现夏妈妈跟爸爸之间有多亲密。有她在场的时候,夏妈妈总是冷冷清清的,低头只顾做事;而爸爸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是用一种吩咐的口吻,看不出他与夏妈妈过分亲密。苏禾由于江南的缘故,总是不好意思见夏清荷,每次夏妈妈一来,她就躲开了,尽量不跟她说话。而现在,她万万没想到,夏妈妈和爸爸在她面前的种种表现,竟然是煞费苦心地骗她!

    苏禾又想到了江南,如果说爸爸和夏妈妈瞒着她,是为了她跟江南,那她跟江南分手了,他们应该很高兴吧?他们是不是就很快会把他们的关系公开?

    江南与她分得不明不白的,那天在老樟树下,他明显很难过,也是对她恋恋不舍的。可是他还是说出了“分手”两个字,她反反复复追问为什么,他也没有给她一个让她万念俱灰的理由。

    融雪天,在她的房间里,江南破天荒的向她问起了她爸爸的事……

    是什么原因让他毅然决然地跟她分手,又不能说出口的?

    想到这里,苏禾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设想。她从母亲的墓前爬起来,丢下了满阶的花,飞快地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