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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龙沙济世录》下卷

    第六章 路郎中转述,医案入简牍

    路先生离开落霞村后,一路向南,行医途中总不忘提起石三与麻黄的故事。

    那日在回春堂,他铺开泛黄的麻纸,研好松烟墨,提笔写下:“秦岭之阴,有村名落霞,其民石三,樵夫也。秋淋雨寒,得恶寒无汗,头痛身疼,喘而不渴之证。于山岩下得草,茎有节,味辛烈,名麻黄。煮饮之,汗出而愈。余亲验之,其性峻烈,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实乃风寒表实之良药。”

    写完,他又想起石三说的“有人喝了心慌、出汗太多”,便又添了一笔:“然其性猛,虚人、幼童当慎之,可加甘草以缓其势,加杏仁以助其功。”

    这则医案,先是在邻县的药铺间流传。有个姓赵的药商,听说麻黄能治“无汗风寒”,专程赶到落霞村,想低价收购石三晾晒的麻黄。石三却说:“药是治病的,不是赚钱的。你要入药救人,我分你些无妨;若想囤积居奇,恕我不允。”赵药商碰了钉子,悻悻而去,却在别处散布谣言,说落霞村的麻黄是“毒草”,吃了会心慌发疯。

    谣言传到县里的“德仁堂”,坐堂的老大夫周先生本就信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对民间偏方向来不屑。他听闻后,冷笑一声:“山野村夫懂什么药性?《神农本草经》虽有麻黄记载,却言‘有毒,多服令人虚’,岂是能随便给人喝的?”他还特意告诫弟子:“凡遇落霞村来的病人,若用了麻黄,一概拒诊。”

    可没多久,县里就爆发了一场风寒。染病者多是恶寒无汗、咳喘头痛,周先生用桂枝汤、生姜汤治了几日,收效甚微,反倒有几个病人病情加重,高热不退。有个病人的家属,偷偷去落霞村求了麻黄,煮水喝下,汗出热退,竟好了。这事传到周先生耳中,他虽嘴上不说,心里却犯了嘀咕。

    路先生恰好在此时路过县城,听闻此事,特意去德仁堂拜访周先生。他拿出自己记录的医案,说:“周兄,医道在乎实效,不在乎出处。麻黄虽峻烈,但若辨证准确,配伍得当,确有奇效。你看这几例,都是石三用麻黄加甘草、杏仁治好的,何曾有过差错?”

    周先生翻看医案,见上面记录详实:某日某时,某人体质如何,症状如何,用麻黄几钱,配甘草几钱,服药后汗出多少,何时痊愈……条理清晰,不由得暗暗点头。路先生又说:“石三虽是樵夫,却心细如发。他发现体质弱的人用麻黄,需加红枣补气血;咳嗽厉害的,加杏仁顺气;心慌的,加甘草调和。这些配伍,虽未见于古籍,却暗合‘七情和合’之理啊。”

    周先生沉默半晌,叹道:“路兄所言极是。是我固步自封了。”次日,他便让弟子去落霞村采买麻黄,按路先生的医案配伍用药,果然治好了不少病人。德仁堂的门楣上,从此多了一味药——麻黄。

    第七章 配伍显真机,草木有君臣

    落霞村的麻黄名声渐响,来求药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疑难杂症。

    有个从邻乡赶来的货郎,染了风寒后,不仅恶寒无汗,还咳得痰中带血,胸口像被刀割一样疼。石三给他用了麻黄配杏仁、甘草,喝了两剂,汗出了,寒退了,可咳血更厉害了。石三急得团团转,跑去请教路过的路先生。

    路先生诊了脉,看了舌苔,说:“此乃寒邪入里化热,灼伤肺络所致。麻黄虽能散寒,却性温,单用恐助热伤肺。需加些清热凉血的药。”他让石三在原方中加了桑白皮和地骨皮——桑白皮甘寒清肺,地骨皮凉血止血。货郎喝了两剂,咳血止了,咳喘也平了。

    石三把这事记在心里,在墙上用炭笔写下:“寒邪化热,麻黄配桑白皮、地骨皮。”他还发现,麻黄虽能发汗,但对那些“汗出不畅、半身有汗半身无汗”的病人,效果不佳。有次,他见张婆婆用紫苏叶煮水给受了风寒的孙子喝,能微微出汗,便试着在麻黄汤里加了紫苏叶,果然,病人的汗出得更匀了。

    “原来草木也有君臣佐使。”石三似懂非懂地对小石头说,“麻黄是主将,甘草是护卫,杏仁是先锋,紫苏叶是向导,少了谁都不行。”

    这年冬天,落霞村来了个游方僧人,说是从终南山来,路过此地染了风寒。他恶寒无汗,头痛如裂,却拒绝服药,说“出家人不沾荤腥,也不碰猛药”。石三劝道:“药无荤素,只论对症。您这病,非麻黄不能解。”僧人拗不过,只好喝了半碗麻黄汤。

    半个时辰后,僧人额头出汗,头痛缓解,却突然说:“我打坐时,总觉得气息浮躁,难以入静。”石三想起路先生说过“麻黄能兴奋心神”,便去药圃里采了几朵合欢花,煮水给僧人喝。合欢花性平味甘,能安神解郁,僧人喝了,果然心神安定,连声道:“善哉,草木竟有如此灵性。”

    僧人临走前,给石三留下一本手抄的《千金方》残卷,说:“里面有几处提到麻黄配伍,或可助你。”石三如获至宝,虽然很多字不认识,却对着图画和注释,一点点琢磨——原来麻黄不仅能治风寒,还能治“水肿”(通过发汗利水),治“风湿痹痛”(通过散寒通络)。

    他试着用麻黄加生姜、白术,给村里一个患水肿的老婆婆喝,果然,老婆婆尿量增多,水肿渐渐消退。石三望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炭笔记录,忽然明白:路先生说的“医道在实效”,其实就是“在实践中找规律”。每一种病,就像黑风岭的每一条路;每一味药,就像砍柴的每一把刀,走得多了,用得熟了,自然就知道哪条路好走,哪把刀顺手。

    第八章 风波起县府,公理自昭彰

    麻黄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传到了知府大人的耳中。

    知府的公子,年前去北方游学,染了风寒,回京后一直恶寒无汗、咳喘不止,请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身子日渐消瘦。知府听闻落霞村有“神草”能治此症,便派了个姓刘的捕头,带着官帖,去落霞村“请”石三和县里的周先生一同去府衙诊病。

    周先生接到官帖,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想借机验证麻黄的功效,又怕石三这个“乡野村夫”坏了规矩。临行前,他对石三说:“到了府衙,切不可妄言,一切听我安排。”石三点头:“我只懂治病,不懂规矩,周先生说了算。”

    到了府衙,公子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每喘一口气都带着“嘶嘶”声。周先生诊脉后,对知府说:“公子此乃‘风寒束表,肺气不宣’,与落霞村的病症相似,可用麻黄汤。”知府问:“麻黄真有奇效?”周先生看了石三一眼,说:“石樵夫用麻黄经验丰富,可让他配伍。”

    石三取了麻黄三钱,桂枝二钱,杏仁三钱,甘草一钱,又特意加了两钱红枣。他解释道:“公子体弱,红枣能补气血,防发汗太过。”药汤熬好后,公子喝了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微微出汗,咳喘减轻,竟能坐起来喝半碗粥了。

    知府大喜,赏了周先生和石三各五十两银子。周先生接过银子,却对知府说:“大人,这功劳不该归我,该归石三。是他在民间发现麻黄的妙用,又摸索出配伍之法,我不过是借鉴了他的经验。”

    这话传到县里,之前散布谣言的赵药商又动了心思。他买通了几个地痞,想趁夜去石三家偷麻黄,却被村民们抓了个正着。石三没有打他骂他,只是说:“你若真心想做药生意,我教你种麻黄,教你辨病症,凭本事赚钱,何苦做这偷鸡摸狗的事?”赵药商又羞又愧,从此在落霞村租了块地,正经种起麻黄,还拜石三为师,学认药配药。

    没过多久,周先生特意来落霞村,给石三送了块“济世仁心”的牌匾。他对石三说:“我读了一辈子医书,却不如你在山野间的实践。从今往后,你我互相学习,如何?”石三笑着把牌匾挂在茅舍门上,说:“我只会治病,不会读书,周先生多教我认字就好。”

    村民们见石三得了县太爷和知府的认可,更是敬重他。有人提议:“石三哥,咱成立个‘麻黄会’吧,教大家种麻黄、用麻黄,让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受益。”石三点头说好,还请路先生和周先生做顾问,定期来村里讲学。

    “麻黄会”成立那天,黑风岭下的打谷场上挤满了人。石三站在土台上,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感慨万千——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砍柴的,竟能因一株草,和这么多人绑在一起。他清了清嗓子,说:“麻黄是山里的草,也是咱老百姓的药。咱种它,是为了治病;咱传它,是为了救人。记住,啥时候都不能忘了这个本分。”

    第九章 薪火传后世,草木有春秋

    岁月流转,转眼又是十年。

    石三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但黑风岭上的麻黄,依旧每年春天抽出新绿;落霞村的“麻黄会”,也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几百人,不少外乡的药农都来拜师学艺。小石头长成了壮实的小伙子,不仅继承了父亲砍柴的本事,更把石三记录的麻黄医案背得滚瓜烂熟,成了村里的“小郎中”。

    路先生早已过世,但他留下的那本记录麻黄医案的册子,被周先生整理成《麻黄应用辑要》,刊刻成书,在市面上流传。书中不仅收录了石三的病例,还详细记载了麻黄的生长环境、采集时节、炮制方法、配伍规律——比如“麻黄配桂枝,发汗力强;配杏仁,平喘效佳;配甘草,缓和药性;配石膏,清热平喘”,这些都成了后世医者的参考。

    有一年,南方爆发瘟疫,症状多是“高热无汗、咳喘胸闷”,官府贴出告示,征集能治此症的药方。小石头带着父亲的医案和《麻黄应用辑要》,自告奋勇去了疫区。他根据石三的经验,用麻黄配石膏、杏仁、甘草,治好了不少病人,被当地人称为“小神医”。

    小石头回来后,石三摸着他的头说:“你比爹强,爹只在黑风岭打转,你却能把麻黄的用处传到更远的地方。”小石头说:“这都是爹教我的。您常说,‘药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过是照着您的话,看病人的情况用药罢了。”

    这年秋天,石三去黑风岭砍柴,走到遮雨石下,见那里的麻黄长得比往年更旺盛。他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发现麻黄的情景,恍如昨日。他折了一段茎秆,放在嘴里嚼了嚼,辛辣的味道依旧冲鼻,却让他想起了这些年因麻黄结缘的人:张婆婆的姜汤,路先生的墨笔,周先生的牌匾,知府的官帖,还有赵药商如今诚信经营的药铺……

    他忽然觉得,这株草,早已不是普通的草木。它像一根线,把山野与庙堂、乡俗与医典、过去与未来,都串在了一起。它的故事,不是石三一个人的,是所有在实践中探索、在传承中坚守的人的。

    石三八十岁那年,无疾而终。临终前,他对小石头说:“把我葬在遮雨石旁,我要看着麻黄年年生长,看着村里人平平安安。”

    村民们遵从他的遗愿,在遮雨石旁立了块石碑,上面没有刻名字,只刻着一株麻黄的图案,和石三常说的那句话:“草木有灵,医道在心。”

    许多年后,落霞村的麻黄依旧闻名远近。有个叫张仲景的医者,在编撰《伤寒论》时,读到路先生的《麻黄应用辑要》,深受启发,将麻黄汤收录其中,定为“太阳伤寒表实证”的主方,并详细阐述了其配伍原理:“麻黄发汗解表为君,桂枝助阳通经为臣,杏仁降气平喘为佐,甘草调和诸药为使。”

    而黑风岭下的遮雨石旁,总有采药人、行医者驻足。他们抚摸着石碑上的麻黄图案,听当地老人讲述石三的故事,讲述一株草如何从石缝中走出,走进医典,走进千万人的生命里。

    风吹过麻黄的茎秆,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石三在说:“实践出真知,草木皆文章啊……”

    (下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