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外传全14册 第18章 不速之客

    —如今—

    灰条仍然从外围绕开两脚兽地盘，往来时的高石山和月亮石走去。此时，他确信自己脚下踩的是曾经的风族领地，属于残存森林的树林与浓密灌木在这边让位于荒原，一片片金雀花丛与突兀的岩石打破了连绵且粗糙的草地。 他踏上长长的山坡向山脊走去，目光紧紧锁定目标方向，他始终无法摆脱那种奇怪的、被监视的感觉。从四棵树开始，这种被监视感就没离开过他——仿佛有蚂蚁在皮毛中乱爬。 是我在臆想吗？ 灰条想象不出有谁——或者什么——有理由监视他这么久。这附近的猫只有宠物猫，如果是任何掠食者的话，肯定早就发动攻击了。 他停步嗅尝空气，但从两脚兽地盘飘来的混杂气息里却辨别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可是他一停下来，就发觉自己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细枝折断的噼啪声，枝条在金雀花丛中摇曳的沙沙声。 他的警惕心越发强了，他旋过身。“是谁在那里？”他喝道，“我是雷族武士，任何猫要是想找我的麻烦，小心被我扒掉一层皮！” 一段不短的时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来，灰条看见山坡下方几只狐狸身长外的一丛金雀花里有动静。他看到一片玳瑁纹的皮毛闪过，接着，猴星溜到了空地上，后头跟着爪哨、大齿、吞虫、切斯特和火脸。他们站在那里尴尬地磨蹭脚掌，仰头望向他。 起初，灰条心头纠结，不知道是该觉得恼火，还是该感到不情愿的佩服。 我把他们教得太好了。 他寻思。 他们都有本事从河边一路跟踪我到这儿了！ “我们很抱歉。”猴星小声道，尽管在最初的难堪过去后，她眼中开始亮起光来，看着没有一点儿抱歉的意思。“我们只是真的、真的想知道月亮石在哪里。我们的两脚兽也习惯我们有时一两个晚上在外头冒险，通宵不回家了。他们不会很担心的。” “一两个晚上不回家是获得额外零食的最好办法！”吞虫激动地说道，“我们消失一段时间后重新出现时，我们的两脚兽总会特别宠我们。” 这下，恼火终于赢过了敬佩。“没有任何事可以是你们跟踪我的借口。”灰条呵斥道，“因为你们不能进入母亲嘴面见月亮石。甚至连我都不该进入——那是只有巫医和族长能踏入的地方——只是由于我的任务紧急才能破例而已。” “什么紧急任务？”爪哨问，“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什么紧急任务你们就别操心了。”灰条反唇相讥。 他没法花费口舌向这些宠物猫解释族群的遭遇。那故事太沉重了。而且他也不知道邪恶的灵魂夺舍一族之长这种消息，从武士族耳朵里听来会是什么样子。连他都还不大确定自己闹得明白这件事呢。 就让他们以为，身为武士只需要凶悍和会狩猎好了。 “请让我们和你一起去吧。”猴星恳切地对灰条眨眼睛，乞求道，“我保证我们谁都不会进去的，你只要让我们看看它在哪里就好。” 灰条迟疑了。他们已经跟踪了他这么远，他比较肯定的是，如果自己拒绝带他们上路，他们只会继续偷偷跟踪他。灰条唯一能够制止他们跟踪的办法就是对他们动爪子，硬起心肠把他们都撵走，可他并不太想这样做。 我对这几个蠢毛球的喜爱有点儿过界了！ 他不情愿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决定，都会拖慢行程。允许宠物猫与他同行或许是最现实的选择。 “行吧。”他最终说，“但你们必须记住，你们是不能进去的，而且必须完全听我的话。” “噢，我们会听话的！”猴星激动地小跳起来，“我们保证！” 宠物猫簇拥在灰条周围，跟着他再度起程往坡上走。尽管已经行过了很长一段路，但他们好似精力依然充沛，左蹦右跳地把鼻子杵进每一个洞，每一丛金雀花里，好像精力旺盛过头的幼崽一样。他们激动的叫声直冲云霄，灰条想，这片土地上不再有风族武士来回巡逻，这些宠物猫应该庆幸才是。尽管他不知道他们累了以后会是什么表现，但他觉得，他们现在是怎么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段长途旅行了。 他们抵达旧日风族领地的边缘时，太阳已经落山，暮色四合。灰条开始嗅出雷鬼路刺鼻的气味，也能看见怪物大眼怒瞪，迸出切割黑暗的光芒。 “过来！”他对武士族的猫儿们喊道。 他们照办的速度令灰条吃了一惊。他们挤在他周围，好让他领路来到雷鬼路边上。“停在这里。”他一边下令，一边扬起尾巴阻止他们，免得有谁胆子大跑到硬质路面上去。 “噢，这个我们懂！”大齿说道，“只要够小心，怪物也没什么危险的。” 一阵寒意窜过灰条的皮毛。隔开一座座两脚兽巢穴的小雷鬼路若论险恶，哪里比得上眼前宽阔的雷鬼路？路上怪物低吼着，往来飞驰的速度快得可怕。 “也许吧。”他回答大齿，“但现在，我要向你们展示武士是怎么跨过雷鬼路的。沿着路边列好队，在我告诉你们安全之前，不要乱动。” 宠物猫们听话地照办了。他们一开始还你推我挤地找位置，然后各自安顿下来，认真地望向灰条，等待指示。 “好，”灰条接着说，“现在我们要等，等到听不到也看不到怪物的踪迹才行。等我说‘跑’的时候，就得跑。径直冲过去，不能停下来追蛾子解闷儿。明白没有？” “明白！”宠物猫们齐声回应。 灰条等待一头怪物呼啸而过，掀起的风扑打在他的皮毛上。怪物的噪声与怒光在黑暗中撤向远方，恶臭开始散去，灰条沿着雷鬼路上下张望，没看到别的怪物接近。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暂时不给命令，直到自己能够肯定穿过的时机彻底安全。“就现在！跑！”他终于高呼道。 宠物猫们都向对侧发足狂奔，顿时脚掌翻飞。灰条在原地稍微停了几个心跳的时间，确保宠物猫都往前跑了，才自己跟上。但直到他们六只猫全都安然通过，在草地上打着滚喵呜直笑时，他才放下心来。 “真好玩儿！”火脸嚷嚷着坐起来，拂去一根沾在鼻子上的草茎。 “我们能再来一次吗？”切斯特问。 星族赐我力量吧！灰条翻着白眼暗想。“回来的路上就能再来一次了，”他指出，“现在我们必须到高石山去。” 他带路继续行程，最后一缕天光消失了，只余浓重的黑暗。云层几乎彻底遮住天空，阻断了星月的光辉。灰条想知道这些宠物猫们要怎么在荒凉的山坡上度过一夜，更别提暴风乌云隐隐成势，风雨将至了。 “还好有我们陪着你。”猴星走在灰条身旁，说道，“这样我们就能帮你对付征途中可能遇见的任何威胁了。” 我从没将这一趟旅行看成征途。 灰条有些好笑地想。 但我猜猴星也没说错。不过，还是但愿前方不会遇见什么威胁吧！ 他加大声量点明重点：“要记住，你们都保证过会听我的话。” 就在猴星张嘴要答之际，他们正前方一块大石头后冒出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灰条立刻往前迈了一步，将自己拦在不速之客与猴星中间，猴星被他一挡，不得不仓促停步。灰条戒备地蓬开毛发，耳朵后贴，发出一声嘶吼：“来者是谁？” 他获得的回应是另一声嘶吼，他意识到这位不速之客是只猫，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武士族这几只猫已经让他吃了一惊——还会有谁想找他的麻烦？ 这会是一只凶狠的泼皮猫吗？ 他周围的武士族宠物猫们都拉开了自以为威慑性十足的架势，一个个亮出爪子。 “太好了！”猴星悄声说，“要战斗了！”但灰条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灰条稳住声音说道，“只是过路而已。” 出乎灰条意料的是，陌生猫回答的声音透露出同样的温和。“我也不想找麻烦。事实上……”他迈步走近，仔细打量灰条，接着说道，“我认为你或许就是我在找的猫。你的名号是否称作灰条？你看起来与对他的描述很像。” 灰条愕然失色，惊得嘴也合不上。 过去了这么多季节，会是谁在旧森林领地上寻找我呢？ 此时，月亮从一抹云后露出头来，灰条头一次看清了对面那只猫的样貌。他是只瘦巴巴的灰色公猫，皮毛带着深色斑块，长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他一条前腿靠近脚掌的地方挂着一片被撕破的皮毛，仿佛经历过大战，或被掠食者袭击过。灰条眼睛不眨地望着他，感到些许熟悉，却不记得自己何时与他见过面。 “我认得你吗？”他问。 那只猫摇了摇头：“不，但你认识我的母亲……格瑞魔琳。” 顿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震惊几乎令灰条脚都站不稳了。回忆忽然如洪水浪涌，向他扑来——过去了无数个他连数也数不清的月份，他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那个名字了。 格瑞魔琳。血族猫后，临盆在即，在她的族群初次袭击雷族巡逻队后放他逃脱了一条命。 “我的母亲告诉过我，”不速之客接着说道，“你曾向她起誓，愿意用任何方式帮助她，做什么都可以。” 灰条回忆起誓言，只觉心头一阵混乱。他还记得格瑞魔琳为他做过什么，为整个雷族做过什么。 “那条誓言，对格瑞魔琳的孩子依然有效吗？”陌生猫问道，“因为我现在很需要一位武士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