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别离 第418章 江水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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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武十九年，新都长偃，元祭。
“从今日算，令狐家每一千年最漂亮的孩子，要冠姓为龙宫。”令狐化龙在众龙子的搀扶下，走下皇宫的台阶。
“儿臣记住了。”诸皇子承应。
令狐化龙叹气。行将衰落的龙族令狐氏，已经给不了更多的殊荣，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纪念龙宫盏。
“因节日之故，长偃城门大开，自午时起，公车令已经拦截不下十位刺客，陛下，您还是等睚公子与东王殿下赶来，再出皇城更妥。”近臣劝谏道。
“无妨。”令狐化龙一只手负在身后，持杖前行。
“明年真龙死，明年复明年。孤虽修为不复，帝谕仍在，也是不死不灭。能杀死孤的人，不会是这些无名宵小。”
皇城内外，节日的花灯都已经挂起，遍处的商铺门前用红绳倒悬着盆钵，就等入夜。龙门馆豪族云集，人满为患，许多在圣战中立下功劳的强者，在一年间加官进爵，帝都格局呈现一派新气象。
“听说樊家出了个天才，一年前在南疆斩杀凶兽鸣蛇，确有此事？”龙门馆内有人议论。
“我倒是听闻那鸣蛇，是因为始皇帝陛下诛灭荒母遗壤，而连带自灭的。”知情者摇摇头，“不如邱家天骄，初入世就在桑田之战讨伐诸犍，有不下苍梧侯之勇！”
角落里，玄潭牧几乎就要忍不住嗤笑出声，还好被北潇拉住。龙宫盏在时，天下英才无不黯然失色；龙宫盏去后，人人都有不下苍梧侯当年之勇。这世间诚心的喝彩，果然只会奉献给生者。
在他们身旁，小幻兽趴在长桌边小憩。自从龙宫盏以身殉劫后，牧青瞳就将控制权交还给了鸭梨。受到通灵者状态的影响，整个长偃附近花鸟鱼虫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新兴家族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其中诸多吹嘘之语，更是不着边际。
“我们当年在老一辈人眼中，也是这样惹人厌的吗？”白腾苦笑。
“那时有龙宫盏名压群雄，大家要谦逊得多了。”雪花芙蓉道，“当年陛下放由盖节渊、韦驮天进入在渊城的苦心，我现在明白了。”
没有他们这饱经磨砺的一代，帝国不可能撑过这场浩劫，而如今胜利果实的甘甜，让新生代都有些飘飘然。
“把我与冢中枯骨相比，可不妥吧！”邱家天骄满脸春风得意。
言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北潇的头转向这边，乌鸦唳鸣令人不寒而栗，而白腾更是拍案而起，整个龙门馆底层都瞬间噤声。
玄潭牧起身，却是后发先至，机关片翼瞬展，高压蒸汽汹涌而出。邱家天骄仿佛感觉一只长鲸向自己撞来，一个照面就被掀翻在地，狼狈不堪。
“任何时代的士族败类，看来都是一副德行。”他卷起袖管。
“你！你......”
邱家天骄认出了玄潭牧。在这位南荒关总教头面前，他强行将一肚子怒骂之语都憋了回去。
“若再出言不逊，你的家族保不住你。”玄潭牧道。
邱家天骄涨红着脸，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却被破门声打断。
“元祭日推搡吵嚷，成何体统！”先到的，是中气十足的吼声。
“西王殿下到了。”后到的，则是龙门馆侍者的通报。
赫连纲一袭深色衣袍，腰间带酒，阔步而入。在他身后，是十夜堂仍幸存的成员。
从古龙泉到中土，赫连纲没有选择骑乘雷龙。人族与龙族的矛盾日渐激化，剑拔弩张，身居高位的他不能够轻易表达出立场。
“得意忘形。”走过邱家天骄时，赫连纲冷哼了一声，让后者牙齿一阵打战。年轻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大口喘气——赫连纲的怒意毫无隐匿地弥漫在空气中。
无论是他，还是乐正峥，对龙宫盏都是怀有愧疚的。身为圣者，他们没有在最后一战帮上忙，让那个少年独自承担了所有。
“你口中的‘冢中枯骨’，是第二次给了你生命的人。”长孙未晓俯视邱家天骄，“你要像尊敬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他，在中土内外，用自己为他所救的生命，去维护他的声名。”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赫连纲看向新生代的扎堆。
“明明......明白。”年轻人们不敢看相互的眼色，只是低头。
......
里世界，大荒之源残骸，逆转的甘木台。
孤光穿过树影婆娑，枯叶满地，黑白的蝴蝶停在枝梢，崩裂的天体凝固在天边。
龙宫盏跪坐在甘木台的中央，头颅低垂，五感尽失，胸口倒插着逢魔近景。无量重罪的创口惊悚骇然，环绕着龙宫盏，甘木台上蔓延出一朵血之花。
原来他早已算到了人世的忧虑，那一剑无量重罪，他同时也钉死了自己。如此，他纵然有一身荒化的力量，纵然沐浴神道之血不死不灭，也无法将矛头对准人世。
如果没有人自愿进入这个里世界，他将永远在自我封闭中，被贯穿的痛楚折磨，直到有一天，龙宫盏的人格不堪其苦，新的莽荒意志从中诞生。
而现在，那颗沉寂已久的枯萎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咚、咚、咚......”
心脏的搏动，逐渐将梦路刀的锋刃挤压而出。杀生蚍蜉恐怖的生命力，修复着荒化者支离破碎的身体。死寂的静物像，都随着帝江曦的闯入被打破，逆转的甘木台上，荒化龙宫盏正在渐渐苏醒。
帝江曦与龙宫盏遥遥相对。她心如刀绞，他身陷迷途，就像无数次循环往复演绎的那样，将以悲剧收场。
空门倒走甘木台，这一次，生死不论。
“诶。”
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唤，远足的少年忽然回头。落日黄昏下，引入眼帘的不再是荒烟蔓草，和望不到头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龙宫盏有些惊讶地笑了。
她白衣胜雪，飘然若仙，越过重重风波，从后面追上了他。
“就许你拯救世界，不许我来拯救你？”
“抱歉，我没懂你的意思......”龙宫盏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感官都是一片空白，朦胧中这个眼前的“你”，都在渐渐褪色，失去意义。
“笨蛋，我们回家。”帝江曦拉住他的手。
我们回家。
一刹那山重水复，无路可走。没有刀剑也没有拳踞，她紧紧拥住他冰凉的身躯，让久违的、人间的温暖，向他的心脉流淌。
大荒残秽，在这一吻下湮灭，石头上开出了花，金铁间碰撞出了音律，罡风呼啸吹裂甘木台，他们缔结起唇齿的枷锁，任风云变幻却不动如山。
亲吻，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方式。所以无论身在何种境地，我都能想起你，你都能想起我，蝶与花始终无法相忘，永恒与刹那编织出时间的温柔。
龙宫盏白髪渐深，帝江曦青丝燃焰，融合法界再现，混沌开窍。龙宫盏和帝江曦的自我意志，反扑向大荒神道，正如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一路狂奔在熊熊燃烧的长路。
这就是她，这就是我的救赎。一万个道心，我都不换。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少年呓语着，仿佛向山海宣告着最终的胜利。
蛋壳，剥落七块碎片。
“从今日算，令狐家每一千年最漂亮的孩子，要冠姓为龙宫。”令狐化龙在众龙子的搀扶下，走下皇宫的台阶。
“儿臣记住了。”诸皇子承应。
令狐化龙叹气。行将衰落的龙族令狐氏，已经给不了更多的殊荣，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纪念龙宫盏。
“因节日之故，长偃城门大开，自午时起，公车令已经拦截不下十位刺客，陛下，您还是等睚公子与东王殿下赶来，再出皇城更妥。”近臣劝谏道。
“无妨。”令狐化龙一只手负在身后，持杖前行。
“明年真龙死，明年复明年。孤虽修为不复，帝谕仍在，也是不死不灭。能杀死孤的人，不会是这些无名宵小。”
皇城内外，节日的花灯都已经挂起，遍处的商铺门前用红绳倒悬着盆钵，就等入夜。龙门馆豪族云集，人满为患，许多在圣战中立下功劳的强者，在一年间加官进爵，帝都格局呈现一派新气象。
“听说樊家出了个天才，一年前在南疆斩杀凶兽鸣蛇，确有此事？”龙门馆内有人议论。
“我倒是听闻那鸣蛇，是因为始皇帝陛下诛灭荒母遗壤，而连带自灭的。”知情者摇摇头，“不如邱家天骄，初入世就在桑田之战讨伐诸犍，有不下苍梧侯之勇！”
角落里，玄潭牧几乎就要忍不住嗤笑出声，还好被北潇拉住。龙宫盏在时，天下英才无不黯然失色；龙宫盏去后，人人都有不下苍梧侯当年之勇。这世间诚心的喝彩，果然只会奉献给生者。
在他们身旁，小幻兽趴在长桌边小憩。自从龙宫盏以身殉劫后，牧青瞳就将控制权交还给了鸭梨。受到通灵者状态的影响，整个长偃附近花鸟鱼虫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新兴家族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其中诸多吹嘘之语，更是不着边际。
“我们当年在老一辈人眼中，也是这样惹人厌的吗？”白腾苦笑。
“那时有龙宫盏名压群雄，大家要谦逊得多了。”雪花芙蓉道，“当年陛下放由盖节渊、韦驮天进入在渊城的苦心，我现在明白了。”
没有他们这饱经磨砺的一代，帝国不可能撑过这场浩劫，而如今胜利果实的甘甜，让新生代都有些飘飘然。
“把我与冢中枯骨相比，可不妥吧！”邱家天骄满脸春风得意。
言出，许多人都变了脸色。北潇的头转向这边，乌鸦唳鸣令人不寒而栗，而白腾更是拍案而起，整个龙门馆底层都瞬间噤声。
玄潭牧起身，却是后发先至，机关片翼瞬展，高压蒸汽汹涌而出。邱家天骄仿佛感觉一只长鲸向自己撞来，一个照面就被掀翻在地，狼狈不堪。
“任何时代的士族败类，看来都是一副德行。”他卷起袖管。
“你！你......”
邱家天骄认出了玄潭牧。在这位南荒关总教头面前，他强行将一肚子怒骂之语都憋了回去。
“若再出言不逊，你的家族保不住你。”玄潭牧道。
邱家天骄涨红着脸，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却被破门声打断。
“元祭日推搡吵嚷，成何体统！”先到的，是中气十足的吼声。
“西王殿下到了。”后到的，则是龙门馆侍者的通报。
赫连纲一袭深色衣袍，腰间带酒，阔步而入。在他身后，是十夜堂仍幸存的成员。
从古龙泉到中土，赫连纲没有选择骑乘雷龙。人族与龙族的矛盾日渐激化，剑拔弩张，身居高位的他不能够轻易表达出立场。
“得意忘形。”走过邱家天骄时，赫连纲冷哼了一声，让后者牙齿一阵打战。年轻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大口喘气——赫连纲的怒意毫无隐匿地弥漫在空气中。
无论是他，还是乐正峥，对龙宫盏都是怀有愧疚的。身为圣者，他们没有在最后一战帮上忙，让那个少年独自承担了所有。
“你口中的‘冢中枯骨’，是第二次给了你生命的人。”长孙未晓俯视邱家天骄，“你要像尊敬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他，在中土内外，用自己为他所救的生命，去维护他的声名。”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赫连纲看向新生代的扎堆。
“明明......明白。”年轻人们不敢看相互的眼色，只是低头。
......
里世界，大荒之源残骸，逆转的甘木台。
孤光穿过树影婆娑，枯叶满地，黑白的蝴蝶停在枝梢，崩裂的天体凝固在天边。
龙宫盏跪坐在甘木台的中央，头颅低垂，五感尽失，胸口倒插着逢魔近景。无量重罪的创口惊悚骇然，环绕着龙宫盏，甘木台上蔓延出一朵血之花。
原来他早已算到了人世的忧虑，那一剑无量重罪，他同时也钉死了自己。如此，他纵然有一身荒化的力量，纵然沐浴神道之血不死不灭，也无法将矛头对准人世。
如果没有人自愿进入这个里世界，他将永远在自我封闭中，被贯穿的痛楚折磨，直到有一天，龙宫盏的人格不堪其苦，新的莽荒意志从中诞生。
而现在，那颗沉寂已久的枯萎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咚、咚、咚......”
心脏的搏动，逐渐将梦路刀的锋刃挤压而出。杀生蚍蜉恐怖的生命力，修复着荒化者支离破碎的身体。死寂的静物像，都随着帝江曦的闯入被打破，逆转的甘木台上，荒化龙宫盏正在渐渐苏醒。
帝江曦与龙宫盏遥遥相对。她心如刀绞，他身陷迷途，就像无数次循环往复演绎的那样，将以悲剧收场。
空门倒走甘木台，这一次，生死不论。
“诶。”
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唤，远足的少年忽然回头。落日黄昏下，引入眼帘的不再是荒烟蔓草，和望不到头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龙宫盏有些惊讶地笑了。
她白衣胜雪，飘然若仙，越过重重风波，从后面追上了他。
“就许你拯救世界，不许我来拯救你？”
“抱歉，我没懂你的意思......”龙宫盏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感官都是一片空白，朦胧中这个眼前的“你”，都在渐渐褪色，失去意义。
“笨蛋，我们回家。”帝江曦拉住他的手。
我们回家。
一刹那山重水复，无路可走。没有刀剑也没有拳踞，她紧紧拥住他冰凉的身躯，让久违的、人间的温暖，向他的心脉流淌。
大荒残秽，在这一吻下湮灭，石头上开出了花，金铁间碰撞出了音律，罡风呼啸吹裂甘木台，他们缔结起唇齿的枷锁，任风云变幻却不动如山。
亲吻，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方式。所以无论身在何种境地，我都能想起你，你都能想起我，蝶与花始终无法相忘，永恒与刹那编织出时间的温柔。
龙宫盏白髪渐深，帝江曦青丝燃焰，融合法界再现，混沌开窍。龙宫盏和帝江曦的自我意志，反扑向大荒神道，正如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一路狂奔在熊熊燃烧的长路。
这就是她，这就是我的救赎。一万个道心，我都不换。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少年呓语着，仿佛向山海宣告着最终的胜利。
蛋壳，剥落七块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