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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风云五千年 第389集:变法巩固

    栎阳风起,法铸秦基

    渭水汤汤,自西向东横贯关中平原,将秦国的腹地冲刷得沃野千里。孝公陵前的柏木已添新绿,那场震动天下的函谷关大战硝烟散尽不过三月,可秦国上下依旧能感受到胜利余波的激荡。新君驷站在章台宫的高台上,望着远处操练声震天的军营,又低头看向案几上那份由卫鞅亲手绘制的《秦地农事水利图》,指尖在泾水与洛水之间轻轻划过,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

    函谷关的血与火,终究烧尽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旧制的留恋。联军数十万压境时,是按新法编练的锐士在函谷关下死战不退,是按新法授田的百姓推着粮车昼夜不息地往前线运粮,是按新法设立的郡县官吏死守后方,让他这个刚登基不久的新君得以稳住阵脚。而那些曾叫嚣着“新法酷烈,当复旧制”的旧贵族,在联军兵临城下时,要么缩在府邸里瑟瑟发抖,要么偷偷给敌军送粮,妄图借外敌之手恢复他们失去的采邑与特权。

    “君上,商君在殿外候着。”内侍的通报将新君的思绪拉回现实。

    “宣。”新君转过身,案几上那些弹劾卫鞅“功高震主”的奏疏还未来得及收起,他却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卫鞅一身玄色朝服,步履沉稳地走进殿内。他鬓角已有了些许华发,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自函谷关大胜归来,他便知朝堂上暗流未平——旧贵族虽遭重创,却仍在暗中窥伺,而新君眼中偶尔闪过的猜忌,他亦看在眼里。

    “商君,函谷关一战,秦军以少胜多,列国震动,此皆商君变法之功。”新君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坦诚,“可战后清点,军中仍有虚报军功者,地方粮仓有官吏克扣粮饷,市集上度量衡尚有偏差……这些,都需商君费心整顿。”

    卫鞅躬身行礼:“臣正为此事而来。新法推行十余年,虽初见成效,却仍有疏漏。若要让秦国根基永固,需在法律、经济、军事三方面再加打磨,让新法如渭水穿渠,浸润秦地每一寸土地。”

    新君点点头,将那些弹劾奏疏推到卫鞅面前:“这些东西,商君看看吧。有人说你手握重兵,恐生异心;有人说你颁行新法,得罪公族,于国不利。”

    卫鞅拿起奏疏,匆匆扫过便放在一旁,神色不变:“臣若惧这些流言,当年便不会在栎阳南门立木为信。新法为秦而设,非为卫鞅一人。君上若信臣,臣愿再为秦国铸法三载,三载之后,若秦国仍有今日之弊,臣甘受车裂之刑。”

    新君猛地一拍案几,起身走到卫鞅面前:“商君何出此言!朕信你。自今日起,朝堂之事,凡涉新法,皆由商君决断,卿要兵给兵,要粮给粮,任何人敢阻挠新法,以谋逆论处!”

    这句话掷地有声,像一块巨石投入栎阳平静的湖面。卫鞅抬起头,与新君四目相对,那双曾充满猜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信任与决绝。他知道,秦国变法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一、明法审令,刑赏不惑

    卫鞅做的第一件事,是修订《秦律》。

    他在相府辟出一间密室,召来十余名精通律法的门客,将十余年推行新法时遇到的疑难案件、各地官吏上报的执行偏差,一一整理成册。密室里昼夜灯火通明,竹简堆积如山,卫鞅常常一坐便是整日,连饭食都由仆从送到案前。

    “商君,前日雍城上报,有里正为让自家子侄逃避徭役,谎报其染疫身亡,按旧律当罚徭役三月,可百姓皆言罚轻了。”一名门客捧着卷宗说道。

    卫鞅眉头紧锁:“里正乃亲民之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改:官吏徇私枉法,若涉及徭役、军功者,削其爵位,罚为城旦(筑城苦役),全家迁往边地。”

    又有门客问道:“商君,市集上有商人用小斗售粮,按律当罚铜十斤,可有些商人宁愿受罚也要为之,因小斗售粮获利远超罚铜。”

    “度量衡乃国之重器,不可有失。”卫鞅提笔在竹简上写道,“凡私改度量衡者,初犯罚铜百斤,再犯黥面(脸上刺字),逐出栎阳,永不得经商。”

    他深知,律法的威严不在其酷烈,而在其严明。以往的《秦律》虽已粗具规模,却在细节处留有空隙,让奸猾之徒有机可乘。此次修订,他将“连坐法”细化——邻里若发现犯罪不举报,与罪犯同罚;官吏若包庇下属,与下属同罪。同时,他也增加了“立功赎罪”的条款:百姓若能揭发官吏贪腐,可免自身徭役;士兵若能捕获逃兵,可记半次军功。

    三个月后,新修订的《秦律》以铜鼎铭刻,立于栎阳宫前广场。百姓纷纷涌来围观,识字的人逐字念给旁人听。当听到“官吏不得私占良田,违者没入官府”时,曾被乡绅强占土地的农夫们忍不住拍手叫好;当听到“盗牛者,斩左趾”时,养牛的农户们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可旧贵族们却坐不住了。新律中明确规定:“宗室非有军功,不得列入属籍。”这意味着,哪怕是秦君的旁支,若没有军功,也不能再享受俸禄与特权。甘龙的侄子因多年未立军功,被削去爵位,气得甘龙在府邸里砸碎了心爱的玉璧:“卫鞅匹夫,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们想再次联名上奏反对,可新君早已放出话来:“商君所定之法,便是朕所定之法。有敢非议者,先看宫前铜鼎!”旧贵族们看着宫前那座刻满律法的铜鼎,如同看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终究不敢再妄动。

    卫鞅却并未停下脚步。他派出数百名“执法吏”,分赴秦国各地,监督新法执行。这些执法吏皆是从军中选拔的锐士,身佩秦君亲赐的令牌,有权罢免不称职的县令。在郿县,执法吏查出县令与当地贵族勾结,隐瞒土地数量以逃避赋税,当即下令将县令押回栎阳问罪,贵族的田产被没收,分给无地的百姓。消息传开,各地官吏无不心惊胆战,再不敢敷衍塞责。

    二、重农兴利,府库充盈

    法律是骨架,经济是血肉。卫鞅深知,秦国要强盛,必须让百姓有饭吃,府库有积粮。

    他再次走遍秦地,考察农田水利。在泾水岸边,他看到因河水湍急,两岸农田常遭水患,而远处的盐碱地却因缺水荒芜。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修建一条横跨泾水的水渠,引泾水灌溉北岸的盐碱地。

    “商君,泾水地势复杂,修渠需征发数万民夫,耗时至少五年,恐百姓不堪重负。”负责农事的官员忧心忡忡地说。

    卫鞅指着远处因缺水而干瘪的禾苗:“若渠成,可灌溉关中万亩良田,每年多收粮食百万石,五年辛劳,换子孙万代丰衣足食,值得。”

    他将修渠的计划奏请新君,新君当即批准,命卫鞅全权负责。卫鞅亲自绘制渠道路线图,将工程分为数十段,每段由一名官吏负责,规定工期与质量标准,若延误或偷工减料,严惩不贷。

    为了调动民夫的积极性,卫鞅定下新规:参与修渠的民夫,每日可多得半斗粮食;若能提前完成任务,可减免家中半年徭役;若在修渠中提出有效建议,按其价值记功,可获田产奖励。

    消息传出,秦地百姓纷纷报名参与修渠。曾经视徭役为苦差的农夫们,如今推着独轮车,扛着锄头,争先恐后地赶往泾水岸边。工地上,鼓声震天,民夫们唱着秦地的歌谣,挥汗如雨却干劲十足。卫鞅时常亲临工地,与民夫同吃同住,看到有人中暑,便命医官及时诊治;看到工具损坏,便立刻让人送来新的。

    与此同时,卫鞅在经济上推行了两项重要改革。

    一是“废井田,开阡陌”的深化。以往虽已承认土地私有,但各地田界仍混乱不清,常有百姓因土地纠纷争斗。卫鞅下令,由官府统一丈量土地,按亩征税,土地所有者需向官府登记,领取“地契”,地契上注明土地面积、位置、所有者姓名,如有买卖,需到官府办理过户,否则视为非法。这一下,彻底厘清了土地归属,百姓再无地界之争,种田的积极性更高了。

    二是统一货币与盐铁专营。秦国以往货币混乱,有圆孔钱、刀币等多种,交易极为不便。卫鞅新铸“秦半两”铜钱,规定以半两为单位,全国通用,旧币限期兑换,逾期作废。同时,他下令盐铁由官府专营——食盐由官府统一开采、销售,铁器(尤其是农具与兵器)由官府组织工匠打造,严禁私人贩卖。

    这两项改革触动了不少商人与旧贵族的利益。有商人囤积旧币,妄图阻挠新币流通,卫鞅下令将其全部没收,并处以黥刑;有贵族私自开矿炼铁,卫鞅派人查封矿场,将其家奴没入官府为匠。虽有波折,但在严苛的律法与新君的支持下,改革很快推行开来。

    一年后,当卫鞅再次查看府库账目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足以支撑秦军三年征战;府库中的铜钱多得用不完,正被铸成新的兵器与农具;泾水的水渠虽未完工,但已修好的部分已开始发挥作用,两岸的农田长出了绿油油的禾苗。

    三、强军精武,锐士如云

    函谷关大战虽胜,但也暴露出秦军的短板:骑兵数量不足,阵法不够灵活,士兵虽勇,却缺乏协同作战的意识。卫鞅深知,秦国地处西陲,与戎狄为邻,又要面对东方列国的威胁,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变法成果终将化为泡影。

    他首先改革军制。以往秦军以“什伍”为编制,十人为什,五什为伍,虽便于管理,却难以应对复杂的战场局势。卫鞅将军队分为“军、师、旅、卒、伍”五级,五人为伍,设伍长;五十人为卒,设卒长;二百五十人为旅,设旅帅;一千人为师,设师帅;五千人为军,设军将。各级将领皆从立有军功的士兵中选拔,需熟悉阵法,能看懂军令。

    “商君,如此编制,虽便于指挥,可将领选拔过于严苛,恐无人可用。”秦军大将景监担忧地说。

    卫鞅却摇头:“将者,国之爪牙,岂能滥竽充数?可在军中开设‘讲武堂’,让有潜力的士兵学习兵法、阵法,每月考核,优者晋升。”

    讲武堂很快在军中开设起来。白天,士兵们操练武艺;夜晚,讲武堂里灯火通明,老兵给新兵讲解战场经验,识字的军官教大家辨认军令符号。卫鞅还亲自编写了《秦军阵法》,详细介绍“方阵”“圆阵”“锥行阵”等多种阵法的布列与变换,要求各级将领烂熟于心。

    为了提升骑兵战力,卫鞅从北地郡挑选擅长骑射的戎狄人担任骑兵教官,又下令每户有两子以上者,需养马一匹,由官府提供饲料,马匹可抵部分徭役。同时,他改进了骑兵的装备——马鞍上增加软垫,让骑兵更稳;弓箭改用牛角复合弓,射程更远;骑兵的短刀加长三寸,便于近身搏杀。

    在军功奖励上,卫鞅进一步细化。以往军功只看斩首数量,如今改为“斩首、夺旗、破阵、攻城”四类,每类又分三等,奖励也各不相同:斩首一级,赐田一顷、宅九亩、庶子一人;夺旗一面,赐爵一级、田两顷;破阵成功,主将可获爵两级,士兵各赐钱五千;攻破城池,全城士兵皆升一级军功,主将可获封邑。

    最让士兵们振奋的是,卫鞅规定:“军功可荫及子孙。”若士兵战死,其军功可由儿子继承;若儿子年幼,可由官府抚养,待成年后再享军功待遇。这一下,秦军士兵再无后顾之忧,作战时个个奋勇向前,连平日里最胆小的士兵,也敢提着刀冲向敌军。

    为了检验改革成果,卫鞅在栎阳城外举行了一场大规模军演。十万秦军列阵而出,军阵整齐如刀切,旗帜飘扬,甲胄鲜明。随着卫鞅一声令下,方阵变圆阵,圆阵变锥行阵,变换之间,士兵们步伐一致,毫无混乱。骑兵冲锋时,马蹄声震耳欲聋,如黑云压境;弓箭手齐射时,箭如飞蝗,射中百米外的靶心。

    新君站在观礼台上,看着这支脱胎换骨的军队,不禁抚掌大笑:“有此锐士,何愁天下不定!”

    军演结束后,卫鞅又下令秦军进驻河西之地。此地原属秦国,后被魏国占领,函谷关大战后,魏国被迫归还。卫鞅在此修建城邑,迁徙百姓,设立军镇,将河西打造成抵御东方列国的第一道屏障。

    尾声:渭水汤汤,法脉绵长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

    当卫鞅再次站在章台宫前,栎阳已非昔日模样。街道宽阔整洁,市集上货物充足,百姓往来穿梭,脸上带着安稳的笑容;城外农田里,泾水水渠早已完工,万亩良田丰收在望;军营中,秦军锐士摩拳擦掌,只待军令下达,便可纵横天下。

    新君看着卫鞅呈上来的卷宗,上面详细记录着秦国三年来的变化:人口增加了二十万,粮食产量翻了一番,军队扩充至二十万,列国使者络绎不绝,皆不敢再小觑秦国。

    “商君,三年之期已到,秦国非但无弊,反而愈发强盛。”新君将卷宗合上,语气中满是敬佩,“朕曾有过猜忌,是朕之过。从今往后,商君便是秦国的‘尚父’,可佩剑上殿,入朝不趋。”

    卫鞅躬身辞谢:“臣不敢当。秦国强盛,非臣一人之功,乃君上圣明,百姓协力之故。如今新法已固,臣愿将相位让给年轻有为者,退居幕后,编纂《商君书》,将变法经验传之后世。”

    新君沉默片刻,点头应允:“也好。但商君放心,新法一日不可废,秦国一日不可忘商君之功。”

    数年后,卫鞅病逝。新君为其举行国葬,将《商君书》列为秦国官学教材。又过了百年,秦国凭借卫鞅奠定的根基,扫灭六国,统一天下。始皇帝嬴政东巡时,特意在栎阳宫前的铜鼎前驻足,抚摸着上面早已斑驳的律法条文,对左右说:“秦之所以有今日,皆商君之法也。”

    渭水依旧汤汤流淌,浇灌着关中平原的沃土。那些由卫鞅亲手铸就的法律、经济、军事制度,如同深埋地下的根系,支撑着大秦帝国的参天大树,历经千年风雨,依旧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着不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