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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32章 冷眼清灰

    绮罗在含冰殿虽为名义上的侍女,但公主伴读,身份比一般宫人尊贵,一干宫人巴巴地与她有几分亲热。隔日司衣司来人领她去司衣司,一干宫人竟纷纷散去,愤愤然险些无人相送,显得颇为冷清。与旁人不同的是,十一岁的小宫娥红雨前来一见。

    红雨年岁上头虚长绮罗七个月,方才满十一岁。她家中贫穷,底下又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是以五岁那年便被送入大内为奴为婢,这些年与家中亲人失去消息,本是无依无靠的命格。有一日她为王昭仪送袍服,不慎染污,被打得个半死,别的人连大气都没有出一个,还是绮罗上前跪在王昭仪的面前,为她请了命,这才保全身上的那张皮。也正因如此,红雨时常见着绮罗心上都会生些欢喜。听说她无故被点入司衣司,竟前来相送。

    司衣司的徐司衣领着绮罗方迈出殿门,绮罗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了门后的红雨。她眼中一喜,对徐掌正道:“姑姑,可否等我片刻,我去与她说两句话便回来。”徐掌正也瞧到了红雨,理了理衣上的褶子,道:“快去快回,我还要往别处去领人。”

    绮罗应了声“是”便飞快走向红雨,红雨怯怯地看着她,倒说不出来话,还是绮罗先开口:“你是来送我的吗?”红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听她们说你今天要去司衣司了?”

    绮罗道:“是。”

    红雨在腰包里抠了半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柔声说:“司衣司那个地方,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一双手四季都浸在水中,你的手无比娇嫩,怕是受不得那苦。这是一瓶冻疮膏,你拿着。”

    绮罗瞧出红雨将冻疮膏递与她时,眼中颇有不舍:“你留着吧,反正我还未去过司衣司,许是没有你说得那般可怕呢?”听她如此说,红雨倒跟下定了决心似的,将瓷瓶一把塞进她的手中:“以前我就在司衣司,你的手是弹仙乐的,要是被糟蹋了就可惜了。”说完,两眼巴巴地望着绮罗,倒显得十分真诚了。

    绮罗低头嗅了嗅瓶内的膏体,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笑道:“好香啊。”

    两人正说着话,徐姑姑道:“时辰不早,该走了。”

    绮罗握住红雨的手,道:“我该去司衣司报道了,日后你在宫中万事都小心些,莫再冒犯主子,皮肉之苦落在身上不大好受。”说罢也不等她应答,便笑吟吟转身走到徐姑姑的身边,跟随在她身后渐渐走远。走出两步,她掉头看了一眼,发觉红雨还未回去,便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此次杨昭容给司衣司拨了十六名宫女。司衣司五人一寮,其余十五人皆是旧识,不及安排,便自行选了寮室,落下绮罗一人孤孤单单。徐司衣看后皱了皱眉,问道:“可还有哪间寮里有空余的位子?”身后跟着的小宫女答道:“凌掌衣所住的那间还有两张空床。”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现成的寮房已经没了,但西头还有两间空着的,年久失修,也无人看管打扫,颇得费一番气力才能收拾得下来。”绮罗听后,欲上前道自己可以凑合栖身,徐掌衣却微微一叹,道:“便是如此,今日你还去凌掌衣寮里住下,改日司衣司空下来,我再着人去打扫。”

    绮罗福身道:“是,谢姑姑。”

    徐司衣挥挥手:“今儿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明日是咱们司衣司一年一度的仪容规导,不许迟到。”

    话毕便有人引着绮罗往住处走去,司衣司不似含冰殿华贵,与百里府上相比,且还带着些破败,绮罗只觉得处处都透着股寒酸气。那宫女将她引到一间房前,道:“就是这间,你自己进去便是。”

    绮罗谢了礼,在门口深深呼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去。房内共有三人,一个十二三岁,着一身桃红宫衣,梳着堕马髻,服制看上去便是凌掌衣了。另外还有两个,稍稍大一些,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为小小年纪的凌掌衣洗脚,听见绮罗推门进来,也不过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便又垂下头;还有一位则正在整理床榻上的衣物。绮罗柔声道:“见过徐掌衣,两位姐姐,奴婢绮罗,是司衣司新来的。”

    徐掌衣嗑着瓜子,没有应声,低头睨了一眼为她洗脚的宫女:“你是死人吗?水都凉了。”

    那宫女无端被骂,脸上涨得通红,急忙提起热水往木盆里倒。徐掌衣却一脚踹到她手上,一桶热水哗啦啦便淌了满地,宫女的手沾了热水,顿时撒开木桶,水蜿蜒流出,竟似一条小河。徐掌衣劈头便是一掌,神气十足:“叫你洗个脚都洗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宫女手被烫伤,又无端挨打,很是委屈,霎时间红了眼眶,闷不吭声。绮罗不见忍,上前护住道:“徐掌衣,她的手烫伤,要是不及时救治,恐怕会留下疤痕。”

    她嗤之以鼻:“一个贱婢,就算留下疤痕又有何可惜?”说罢,把洗脚盆一脚踢开,怒意勃勃的双眼便落到绮罗身上:“她不行了,你过来给我洗脚。”

    活了十年,绮罗倒还没有给谁洗过脚。她本不是怕事之人,但向来“轻易不惹事,遇事不怕事”,只当没有听到她的话,从包袱内取出专治外伤的膏药,一点点涂抹在烫伤宫女的手上。徐掌衣的气势更甚:“我让你来给我洗脚。”绮罗掉过头,不甘示弱地与她对视:“徐掌衣在叫谁?奴婢吗?”

    “除了你还有谁?”

    绮罗淡淡“哦”了一声,道:“恕奴婢难以从命,奴婢这双手为天为地为父母洗脚,掌衣还是自己动手吧。”

    烫伤的宫女微微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伏小,绮罗只当没见,自顾自给她抹好伤药,嘱咐道:“被烫伤了三日不能沾水,否则恐怕会留下疤痕。”宫女怯怯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徐掌衣,没有应声。绮罗抬目四下看了一圈,房内还剩两张空床。床上虽无寝具,但放了好些杂物。她问道:“请问这些东西是谁的?”

    徐掌衣咬牙切齿道:“滚出去,谁让你到我们这里来的。”

    绮罗见状,心下明白了几分。在这般强势的女子面前,恐怕其余两位也不敢将自己的东西这么明目张胆地放着。于是道:“想来这些东西是徐掌衣的,掌衣若是方便,是否可以挪一挪?”

    “我让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既然掌衣不愿自己动手,奴婢只好代劳。”绮罗动手去搬她的东西,淡淡道:“对了,是徐司衣让奴婢到此处来住的,没有司衣的吩咐,奴婢不敢擅自搬出,还请掌衣见谅。”

    她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挪到另外一张床榻上,又铺上自己的寝具,再未正眼瞧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