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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77章 平步青云

    红雨趁着日色,搬来小桌放在矮榻上,围着炭火盆坐了下来,捡起没有绣完的菱花荷包继续有一针没一阵地扎着,她见绮罗坐在案边,眼睛看着手上的书,看似认真得很,可那双眼球转也未转,半天都没有动一下,不由发笑:“也不知是你在看书,还是书在看你?”

    绮罗方才收回思绪,揉了揉额角,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红雨道:“酉时的梆子瞧过不久,现在约摸过了两刻功夫。”绮罗理了理衣衫上头的褶子,这书反正也看不进去,索性推至一旁,往红雨身侧过了过,探出手在炭火盆上烤了烤,热腾腾的炭火灼在手背,一股子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了去,她挠了挠,说道:“今年冬天好生漫长。”红雨笑道:“再过不久就要过年,年后不久就要开春,怕是冷不了多久。”绮罗抿着嘴笑笑:“现在就这么难熬,也不知四九会冷成什么样子。”红雨侧头看着她:“今儿是怎么了?尽说这些伤春悲秋的话,冷热都是老天爷赏的,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绮罗抿唇笑了笑,再未说话,外头打更的梆子又响了起来,看来已经是酉时中,距戌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天已经暗了下去,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什么。她想起竹墙外的路不大好走,遂站起身来,拿过氅子披上。红雨皱眉道:“都快黑透了,你还往哪里去?”绮罗提过墙角的风灯,掀起棉纸侍女绘灯罩,凑在油灯上点燃,双手捧着跃跃的火舌,生怕它被风吹灭,她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必等我,早些洗漱上榻睡去吧。”红雨唤道:“你小心些,天儿都这么黑了。”绮罗一面胡乱应着,一面钻出院门。

    出去后,她只贴着宫墙的墙根走,尽量把自己给缩成小小的不起眼的一团,出门不久,便听到小队人马云靴踏地的铿锵声,遥遥而行,越来越近,许是宫里侍卫换值,她退避于一旁,等侍卫离去。风灯微弱的灯光,成了这无边夜色里一点微茫的光明。待那些人行得近些,她才发觉那些人是侍卫亲军司的人,心里不由陡然一惊,侍卫亲军司一向在太子少阳院前当值,此时出现在后宫之中,再回想起昨日之事,她不由阵阵冒冷汗,背心像是生出无数根尖锐的刺一般,令她十分难受。待跫音远去,绮罗回望一眼,便紧着步子往太液池赶去。

    至中门处,她递上宫牌验身。寻常此处的侍卫,不过草草验明正身,见所行之人是王宫之人便会放行,可今儿,那侍卫对着灯火将她的宫牌看了又看,又招来另外几个侍卫同看,不时耳语有声,眼神上下飘忽,若有意,似随性,在她身上起了又落,她心知不好,心乱如麻,上前道:“请将奴婢宫牌还与奴婢,奴婢想起司里还有事,不便走动。”那侍卫扣了他的牌子,道:“这宫牌现在可能无法还给小娘子了,今儿上面有人要找小娘子,既是如此,还请娘子再等等,待上差来验过后再离开。”绮罗道:“朗朗乾坤,奴婢自问未行差踏错,耽误差事,上差如何随意扣压奴婢?”

    “是否行差踏错,你说了不算。”身后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绮罗回头一看,却是以前含冰殿的侍卫总管宁池,他着一身亲军司的铠甲,威风得很,守门侍卫颇小心翼翼地将绮罗的宫牌递上前去:“将军,这就是她的宫牌。”宁池接过宫牌,侍卫便已将灯火凑近,他看了看宫牌上的名字,指挥道:“将她带回去。”

    绮罗喘了口气,转过脸对宁池道:“奴婢犯了什么错?将军要带走奴婢?”宁池噗哧一声笑,对她道:“你犯了什么错,本将又怎么会晓得?本将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带你去少阳院回话,你敢违命不尊?”绮罗陪着干笑两声:“太子是君,奴婢是奴,君要奴婢死,奴婢不敢不从。”宁池又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压着绮罗的肩膀,她抖了抖,迫得他们松开手,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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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重新换过衣服,到暖阁中坐了,冷眼看着一干侍卫,果真将刑具摆了满地。一室宫人,早已吓得泣不成声,接着便听到王昭仪一声怒斥:“要你们有何用?连个人都看受不住。”说罢,又是一阵敲扑藤打,痛呼声、哭嚷声、鞭笞声响作一片,热闹极了。太子呷了一口茶,挪到王昭仪面前,问道:“母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王昭仪忿忿然呵斥回去:“你住嘴,若非你不听教化,屡次三番顶风冒险,又何至今日?本宫早与你说过,少阳院的这些个奴婢,你喜欢哪个,便收了哪个,闹不出天大的事情。出了少阳院,大明宫的女人都是你父皇的,你一个也沾不得。你倒好,偏生还要闹出这等见血的官司来?却要如何收场?”

    太子颇不以为意:“谁知道她竟是这种贞洁烈女,会做出那种事情?”王昭仪怒得不轻,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会听你的?只有你在至高无上的地方,他们才会臣服你,听你的话。能力不足,野心不小,总有一天你要因这事吃亏上当。”太子听这话听得耳朵起茧,摆了摆手,道:“总归那是以后的事情,便以后再说好了。”顿了顿,又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王昭仪心下不由厌恶不已,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稳住自己,道:“所幸这件事情是处在少阳院里,我已经将门口看到的那些个奴婢奴才们拖出去处置了。只要事情不传出去,倒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不过昨日唐尚仪和康翰林来的时间过于巧合,我叫人去查后,方知道你带那人走时,她身边还跟了个人,应该就是她去找唐尚仪通的风报的信。否则,他们不会突然到少阳院来。”

    太子摆弄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手:“既然如此,只要将知情那宫女处置了,便一了百了。”王昭仪扯起嘴角冷冷而笑:“说得简单,处理一个宫女的确简单,可唐尚仪和康翰林都看到了,你准备一并处理了么?”太子眼中现出一点狠意:“康又青那老措大年事已高,辅助我功课时突然身亡有何不妥?唐尚仪亦是几十岁的老妪,为母亲演奏曲艺突然辞世又有何不可?”王昭仪闻言,怒从心生,拍了拍桌案,道:“你这法子倒甚好,本来只有一桩人命官司,倒叫你搞出二十条人命官司来。莫不是你生怕别人不晓得你这少阳院血流成河了?”

    太子一时语塞,背过身去不再说话,恰是此时宁池回来复命,道绮罗已经在殿外候着。她点点头,示意将人带进来。绮罗在含冰殿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鲁王,如今再见,他不减当年荒谬,更胜一筹,不由心中凉透,以礼叩首。太子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道:“孤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绮罗看了眼王昭仪,方目视太子,道:“奴婢百里齐笙,之前有幸在含冰殿伺候过昭仪一段时间。”太子转头看向王昭仪,抽嘴冷笑道:“原来这是母亲养的白眼狼。”王昭仪恨了他一眼,待绮罗道颇为和善:“已有许多年不见,本宫记得当年昭容宫中缺人,便将你点去珠镜殿,为何你却到了司乐司?”绮罗恭敬答道:“奴婢没有福分伺候昭容,不久后便去了司衣司,前些日子方才通过应试,到的司乐司。不知昭仪召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王昭仪故作惊讶,抚了抚茶盏,道:“倒也说不上吩咐,只是昨日听挽珠说你在司乐司,觉得纳闷,是以召你来问问,近些年如何?本宫一直记得,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直以为到昭容殿里能受重用,却不想让你受了诸般委屈。”说罢,长长一叹,倒似十分惋惜的样子。绮罗敛目柔声道:“是奴婢没有福分伺候主子,但奴婢能在大明宫中,为主子们尽一份力,便觉心满意足。”王昭仪笑了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对了,太子新纳了一名内妾,也是司乐司的人,听说与你交好,可有此事?”绮罗抬首问道:“昭仪说的可是司乐司的陈姑姑?”王昭仪微笑着颔首:“只可惜此时她不便出来与你一见,否则倒可以让你们会会面。”绮罗低头:“陈主子能伺候太子,是她的福分,既然主子不便相见,奴婢便改日再来觐见她。”

    王昭仪转身吩咐挽珠:“去将我的那双玛瑙串子找来,赏给绮罗。”挽珠叠声应了,绮罗跪下磕了几个头,王昭仪笑道:“本宫记得,当年你才入宫时,和本宫十分亲密,些年不见,绮罗待本宫倒生疏了。”绮罗道:“昭仪风华万千,奴婢仰而视之,如望高山,实属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亵渎。”这话说得王昭仪心里甜丝丝的,点点头:“今儿也不早了,你便先去吧。改日本宫再叫你来叙旧谈心。”

    领了赏,谢了恩,绮罗脑子里一片迷茫,退出少阳院,尤觉脑中乱出一团。风灯早已丢在中门,她深一脚浅一脚赶往竹墙,跌跌撞撞,脚下步子乱得很。天外星子光影微茫,前路一片迷蒙,教人分不清东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