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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119章 衣带渐宽

    绮罗略福了福身,便去解他的袖口,将袖子掀至手肘处,轻撕开缠在手臂上的纱布,纱布下的那块肌肤又红又肿,涨得老高,她低下头去,道:“已经这么严重,大王要不然宣个人来看看,是不是伤到筋骨?”李炎嘴角微微挑起,道:“无事,只是皮外伤,小时候调皮,也经常摔着,不当事。”绮罗嗯了声,将药粉用水话开,轻轻涂抹在伤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脸上,映得半边脸都带着光泽,吹弹可破的肌肤蒙了层金色,李炎瞧了心中微微一动。他别开眼时,瞧到了她眼角残留的泪痕,问道:“你哭过?”绮罗手脚极轻柔,怕把他弄疼了一样,翘着手指慢慢裹上新的纱布:“奴婢不中用,眼睛里进了沙子。”李炎拧眉细咂了味道,怎么都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她惯是这样,凡事都不愿麻烦人:“你若是不说,我就审下去,看是谁吃罪了你。”

    绮罗把纱布裹好,打了个活结,道:“是奴婢看红雨病得厉害,心里难过,不干他们的事。”李炎张了张嘴,本想劝她两句,可一看到那张芙蓉面挂满了摧花泪,口舌都变得愚笨起来,倒不知怎么抚慰她,便道:“我同你去看看,不成的话就换两个人去瞧。”绮罗大惊,弓着身子说:“大王千金之躯,红雨哪来的福分?更何况她是从西所里出来的,万一将病气过给大王,奴婢罪该万死。”李炎也不顾,起身从衣挂上取了大氅,待要披在身上,左手使不得劲,奈两条玄色嵌金的绦带无何。绮罗见自己劝不住他,只得上前帮他系好带子。

    两人同出殿门,一众小厮立马涌了上来,李炎吩咐道:“来个人跟着提灯,其余的留在这儿,有人来就说孤已歇息了。”他们听了,都只道嗻,小西子提着六角宫灯走在前头带路,李炎随后,绮罗又在李炎后头半步。一路上他频频回头,嘱咐绮罗:“当心些,园子里不少地界铺的卵石,莫摔着。”绮罗一面应承,一面当心着脚下的步子,走得倒也稳妥。不过一刻来钟的功夫就到了回春院,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当夜的都收拾准备离去,当夜的准备锁门下钥匙,突见李炎来了,掌灯的掌灯,见驾的见驾,乌泱泱都跪在院子里,齐诵:“大王万福。”李炎淡淡说了声起来就径直行到内室。丫鬟们又忙着敬茶,他略坐了坐,问道:“不是有大夫在此值夜吗?人呢?”丫鬟微微抬头,瞅了瞅绮罗,方压着声音颤颤道:“红姑娘方才又犯病了,又热又颤,气息也窒了片刻,大夫这会儿正在里头给她看诊呢。”

    绮罗的脚下一软,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身子猛地一歪,身上似乎没得知觉。李炎手快,一把将她扶着,揽在臂上,忙道:“你别慌,咱们去看看她究竟怎么样了?”绮罗失魂落魄的,茫茫然不知究竟要做什么,只顾往拔腿往后院奔去,红雨屋里有好些人,三四个伺候的丫鬟,一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还有三四个大夫围着。她方走到廊下,就听那些婆子说:“衣服那些都备好了,这会儿怕是得赶紧的拿出来给她换上,香烛蜡纸之类也须得找出来,不能到时候慌了手脚。”绮罗攥了李炎的手,使劲地说道:“不会的,她绝不会是短命鬼的。”她往屋子里走去,李炎迈步跟上,几个丫鬟跪在门槛处,尽着全力磕头:“大王,里头去不得,红姑娘眼见只衔了一口气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中用了,若是冲撞大王,奴婢们死万回也不足惜。李炎抬脚,那几个丫鬟又凑到他腿边乞饶,李炎一脚踢过去:“混账东西,休说现在她还有一口气在,就算当真命绝了,还有甚好怕的不成。”不顾什么,走了进去,屋子以黄梨木镂空月门隔开,这边是桌椅案几,那边是床榻妆台,中间挂着软烟罗的帐幔,本高高打着的,因李炎进来,丫鬟已将帷幔放了下来。李炎踱步在外间踱步,听到里头绮罗哭声不绝,心自熬着。

    红雨昏晕了半天,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起先只听周遭人声嘈杂,也不得睁开眼睛。捱了半天,竟听到绮罗的哭声,又缓上来了些,微微睁开眼睛。一旁伺候的丫鬟端了盏桂圆汤递上来:“大夫说若是醒了,务必吃些东西。”绮罗忙接过碗来,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勉强润润口舌。红雨闭着眼睛静又昏了一阵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不知身在何方,忽闻外头李炎训斥几个大夫的声音:“救人性命的差使,你们磨蹭什么?有的需要的,去总管房叫他们取了来,传话下去,今儿晚上库里留两个人当夜,不可耽误了。”

    红雨睁开眼看,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竟处锦绣丛中,芍药花被,芙蓉枕巾,还在这繁华世上,张张嘴说道:“竟还没到黄泉。”绮罗心寒了半截,哭道:“你阳寿未尽,就别去难为阎王爷了。”话方落音,幔子又打了起来,一个大夫进来,喏喏道:“大王让小的再来给娘子诊诊脉。”红雨身上没有半丝气力,说句话都费力得很,只得眨了眨眼睛,大夫上前把着她的手腕摸脉。绮罗忍痛含悲走到外头,又抹了两回泪,李炎劝道:“你倒哭上了,我看她倒没那般不堪,到时候人好了,你白赔一盅眼泪进去,左右不合算。”绮罗好歹笑了笑:“要是她能好过来,我后半生的眼泪全赔给你都行。”李炎淡淡笑:“我要你的眼泪干什么?你多与我笑笑才是最好的。”绮罗心绪稍稍纾解,道:“天儿不早了,明日大王还有得要忙,先回去吧。”李炎道:“也好,我在这里,他们都拘谨得很,反倒于她无益。小西子留在这边,有什么事你差他来叫我就是。”绮罗点点头,起身将李炎送至回春院外,又折回屋子里。

    大夫给红雨诊完脉,一面擦着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一面道:“快些,你们赶紧绞冷帕子给她换上,再有的去煎药。这会儿又摸到脉了,还有得拼一拼。”满屋子丫鬟登时去的去,留的留,绮罗悲喜交加,回了屋里,差使剩下的四个丫鬟,两人两人轮流睡觉去,她自己也跟着照拂一夜。此时红雨强了些精神,面色也好了些,绮罗守在她身边,一个时辰喂一次药,额头上的凉帕子时时就要更换,忙了一宿,她终于退了高热。

    辰时初,绮罗又给她喂了一次药,她人清醒了大半,虽则还是虚弱,却比昨天晚上好得太多。来换值的两个丫鬟知道都格外高兴,对绮罗说:“绮姑姑,她活过来了。”绮罗将她脸上凌乱的头发理了理,笑道:“大夫刚才来看过,这两天好好看着,只要不再反反复复,就没什么问题。”丫鬟接过她手里的药碗说:“你快去歇着,昨儿儿一夜没睡,仔细自己先熬不出。”绮罗眼睛熬得双眼通红,想着还要去给李炎换药,也不推辞,起身道:“这里就麻烦你们了。”丫鬟忙应了,送她出门。

    她回到秋丽院,见了见司里的人,听她们说一切进展良好,遂宽了宽心,回到房里洗了一把脸,又重新梳头挽髻更换衣裳才朝李炎这边走来。她一夜没睡,脚下步子迈得虚浮,也不知是怎么走到的。李炎早上照例要会见幕僚,与他们商议事情,秦云将她请到他寝殿一侧的书房里,让她先吃茶候着。她没用早膳,吃了两盏茶,腹中有些不适,遂搁了杯子静静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觉得脑袋沉沉,眼睛也开始发花,强撑精神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下没有力气,软绵绵的不想动弹,又坐回椅子上。殿外风吹影动,她手支着头撑了一会儿,难敌排山倒海倾泻而下的睡意,趴在小几上小憩了一会儿。

    李炎见了幕僚,听说她来了,便行到书房。秦云走在前头,见她趴在小几上睡得正沉,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李炎沉声道:“不必。”秦云侧目望了他一眼,李炎道:“去将下头的折子都递过来,我在这边看了就是。”秦云应了声嗻小跑步走了,李炎轻手轻脚走进去,见她睡得香甜,梦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都攒着笑。他解开身上的狐氅绦带,将衣裳披在她身上,又到窗边,取了支窗的筏子。这头风都透不进一丝来,也不怕着凉受冻。

    安顿好一切,他便到里侧的书案边坐下,没多久秦云便送来户部的一干文书要事。隔着一方湘妃竹帘,李炎在这头批折子处要事,绮罗在那头睡得安稳。李炎的寝殿本就在寂静的一端,书房又在偏殿,除却偶尔风过铃响,鸟雀啼鸣,再无一丝别的杂声,李炎吩咐道:“去外头守着,别让那些粗手粗脚的闹出大动静来。”秦云无声点头,轻踏着步子出门,半点动静都没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