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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晓轩辕澈 第59章 风月二字注无常1

    俞嘉接到轩辕澈的密信的时候正在沁绿湖给花晓整饬,比给自家装饰还要尽心许多。他已经近一月未见花晓,任他施了浑身解数也没逃过太子的眼,只能闷头在沁绿湖捯饬。

    沁绿湖确实被掘地了三尺,花花草草能拔的也拔了,满目狼藉。他正抱了盆西府海棠往后院去,一抬头就见到项丘满面风尘的突然站在院中,确实吓了他一跳。

    俞嘉与轩辕澈一向交好,是以虽然知道皇帝对轩辕澈多有偏颇,可也从不知轩辕澈与皇帝的矛盾竟是到了这个地步。一目十行的看了手里的密信,俞嘉的脑门上就起了一层细汗。

    他擦了擦脑门,拿了信席地而坐,又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满院飞絮混着轻尘,飘来飘去的,看的他一阵烦躁,一跺脚就进了屋子。

    俞家一直都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们不需要是谁的人,那样太冒险。他虽不甚问朝事,却也不是个糊涂的,这时候置身事外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手里薄薄的信笺重逾千斤,这是封托孤的信,那么直接而信任,让他突然就没了头绪。

    张麽麽端了碗茶进了来,放在了桌边,俞嘉伸手去端茶盏,他神思不属,一伸手就摸到了碗沿,烫的他一反手那茶盏就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摔成了几瓣。

    他心烦意乱的低头去看,那雅致的青花瓷盏就躺在他的脚下,碎的一瓣瓣的,像极了一片浮尸。他用脚把它们往前推了推,那破碎的瓷片里似乎有描金的纹路现了出来。他百无聊赖的拿起来,对着窗外日光左右看了看,竟是小豪隐刻的字,那是他的名字。

    张麽麽在一旁哎呦道:“小王爷有没有烫到?都怪老奴不小心。”

    俞嘉摆手道:“无事,再另换个杯子就是。”

    张麽麽笑道:“真是多谢小王爷了,这杯子可是您的专用杯子,王爷还曾说等再过些年就亲手送给您。这砸了一个就少一个,您不怪罪老奴,老奴真是感激不尽。”

    俞嘉却是没说话,盯着那破瓷盏发愣,连思绪也飞走了,连丫鬟进来收拾也没看见。

    也许美对于小孩子有着更直接的吸引,他小时候就很喜欢黏着轩辕澈,表叔表叔叫的比蜜甜。轩辕澈小时就是太子带大的,他的母亲本也是在太子跟前生活了六七年,是以对轩辕澈这个表弟也感情颇深。

    那时候他的父亲还驻守东海常年不在家,母亲喜欢经常去看望轩辕澈,这个年长他六岁仙子般的表叔也就成了他心中的神。

    他晃然记起那年,雪后初晴,他与纪王宁王几家的半大孩子吵吵着也要去狩猎,那时候他还刚刚学会骑马,太子病了母亲去了东宫探病,他自己成了俞府的大王,愣是爬上小马驹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出了城。

    怪只怪那时太小,连御马的最基本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安然无恙?那狩猎地虽在近郊的矮山上,可是小马驹却在狩猎途中受了惊,一溜烟的载着自己往林子深处去,等那伙儿半大的纨绔发现的时候都吓得不知所谓了。

    第一个找到他的是轩辕澈,他面若冷玉眉目深锁,那么个小少年,站在雪地里却仿若神祗。冷冷的一剑斩了那马头,那滚烫的马血溅了马背上的自己满身满脸,吓得自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哭够了才发现自己已是平平安安的坐在了雪地上。

    他满身血污战战兢兢而身旁的轩辕澈依旧流风霁月,一身白色的缎袍竟也是纤毫未染,只有手中的寒剑还在冷冷的泛着光,有血滴答滴答的蜿蜒流下。

    他从不知那么美若仙子缥缈如玉的表叔竟是如此的冷酷绝决,看着他无波的脸,他甚至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现在再回想一遍,突然有些想笑,想必那时候的自己定是吓坏了。

    俞嘉无声的笑起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他满脸满身都被林子里的树枝刮破了,再加上那一身的马血,想必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原是管家管不了自己就只有跑去东宫找母亲,半道遇到了轩辕澈,轩辕澈一听就打马出城来追寻自己。那马驹不知被哪家子弟射到了屁股,就往前紧跑了一段,后面的一众人接着再一吆喝,那马就疯了一样的往林子里跑了去,也是自己命大,轩辕澈再晚来半刻就要跑到了断崖。

    那马驹是西域新进贡来的纯种汗血宝马,太子将他给了自己的爱子,还是他磨了好久才从轩辕澈那里要来的,就这样被一剑斩了头。那时候年纪还太小,知道自己安全了又开始更大声的哭,不论轩辕澈如何哄也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轩辕澈使出了杀招,告诉自己可以送自己一套藏着自己名字的杯子。他知道轩辕澈新新学了一门手艺,可以烧出十分漂亮的杯子,听说那杯子对身体也特别有益处,只是过程十分耗时耗力。他破涕为笑,又得寸进尺的要那名字用金线刻。

    后来呢,就在那个冰冷的寒冬,那个斩马少年头也不回的去了边疆,连初愈的太子也劝说不得。

    轩辕澈太忙了,忙的一年难见他几面,最初二年他还惦记着那套刻着自己名字的杯子,后来渐渐长大知道了事理,也就以为那套特殊的杯子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罢了。

    其实轩辕澈最初烧出来的时候确是要献给皇帝做寿辰的,只是皇帝听说了此事只是冷哼了一句“玩物丧志的东西”,轩辕澈就再没提过送给皇帝,这么珍贵的瓷盏,满天下也就只有太子得了几只。彼时他已明白皇帝对轩辕澈的芥蒂,即使轩辕澈送他恐怕他也不敢毫不犹豫的收了。

    想必,这就是为什么他做出了这么久,却从不送给自己而是在自己来承乾王府的时候专用这一套杯子来招待自己的原因。

    俞嘉突然感觉满身的暖意,从不知还有个人这么悄悄的关爱着你,即使是那么封信,轩辕澈也只是交代了后事,却没有一点要自己去帮忙要自己难为的意思。

    他突然就觉得轩辕澈很傻,一晃光阴十几载,久到他都要忘记了这件事,那个细语软哄自己的少年,那个连雪后初晴的苍茫大地也难掩其风华的少年,竟是默默的偷偷的为一个孩子兑现了诺言,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手里的瓷盏紧紧的握在手中,如玉一般的绵软,竟没有割破手掌。

    俞嘉松开来盯着那片瓷盏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手中那蜿蜒温润的纹路像极了当年他漫天风雪中牵着自己的手。他呵呵笑,连一片瓷盏轩辕澈都能让它毫无锋棱,这世间还有什么他做不到呢?还有什么能掩盖了那少年满身的皎皎风华?

    俞嘉拿着瓷盏站起身,丫鬟正扫了碎片准备退下,俞嘉喝道:“放下。”

    小丫鬟吓了一大跳,麻利利的把手里的篓放了下来,不知所措的低着头。

    俞家见了又觉得自己好笑,暗笑自己今儿个可真是失了风度,因道:“给我找块帕子来,那瓷盏珍贵,即使碎了也不能被当成了垃圾随意丢弃。”

    小丫鬟道了个福下了去,俞嘉踱步到了窗前,伸手将窗子开的更大些,千疮百孔的沁绿湖,在这水草丰茂的仲春依旧美的如梦如幻。阳光下,花笙正在湖边喂鹅,三兄弟白白的鹅毛在阳光下反着纯洁的光,看到了他,都齐刷刷的伸长了脖子叫了起来。

    俞嘉突然想若是三兄弟见了花晓是否还认识呢?若是追着花晓满沁绿湖的跑,那花晓肯定又要骂人了。

    眼缘这个东西确实重要,从第一眼见花晓,俞嘉的眼前就觉得一亮,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只要入了眼不知不觉就会走了心。

    俞嘉不是那等不顾伦常的小人,正是知道他和花晓的不可能才更加的无措无奈,每每见了轩辕澈他内心也就多了一分内疚。可是怎么办呢?他中了花晓的毒,二十年的时光里从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人儿,如此鲜明霸道的把一颦一笑都刻进了他的眼里心上,他就是在等,等着花晓和轩辕澈成了亲,有了幸福的生活,自己就彻底的死了心。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轩辕澈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那个风逸无双的承乾王,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呢?还有花晓,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这样麻木权衡不也是亲手置她与死地吗?即使俞家参与了进去又怎样,皇帝身体再硬朗也是要七十的人了!

    俞嘉不知,也许这就是轩辕澈的高明之处,他只喜欢别人心甘情愿的选择,而不是抉择。